第七章 矛盾的开始
伊丝与说话的人有过一面之缘，正是此前守护安德烈亚在人类世界中行动的，名为伯里斯的护卫，外表和三十至四十岁的人类男性近似，接近两公尺高的身躯被金属铠甲覆盖，精干的褐色短发与脸部的刚毅线条无不在向周围人宣示，这是一名恪守成规的严厉剑士。
紧跟在伯里斯身后，一队队手持武器的王家近卫兵鱼贯而入，将整个庭院团团围住。
｢放开女王！｣
站在约十公尺外的地方，伯里斯鹰般的锐利视线盯视伊丝，从腰间抽出制式长剑。
如果不是看到草地上躺着的暗杀者，伯里斯应该会什么也不说的直接进攻过来吧，伊丝有这种预感，伯里斯现在只是在审视自己，目光中虽然蕴藏着敌意，但更多的是怀疑。
按照伯里斯所说，伊丝放开一直被保护着的安德烈亚，后者环顾了一圈，在看到伯里斯后，原本紧张的表情立即放松下来，让伊丝联想到家长会上看见自己父母的孩子。
安德烈亚十分信任伯里斯。
｢伯里斯！｣
｢女王大人。｣
将跑过来的安德烈亚保护起来，伯里斯一边让士兵挡在自己与伊丝身前，一边俯下身关切询问。
｢女王大人，您没有受伤吧？｣
｢嗯。｣安德烈亚指了指伊丝，｢伊丝保护了我。｣
伯里斯的目光转向伊丝。
｢伊丝？｣
正当伊丝准备阐明事情经过的时候，另一个见过的男人出现在伊丝眼前——留有一头蓝色短发，戴着眼镜，相貌温和的魔法咏唱者，如果伊丝没记错的话，青年的名字叫奥古斯汀·里尔，刚刚被选为宫廷魔法咏唱者。
奥古斯汀先是对伊丝投以温柔笑容，然后转向伯里斯。
｢伯里斯大人，有些话不适合在外面说，先带女王大人去安全的地方如何？｣
｢嗯，女王大人，还请您转移到侧殿，这次事件属下会调查清楚。｣
｢等等，把伊丝也带来，她是保护我的人。｣
｢是，但还请女王大人务必告知属下事情经过。｣
◇
在六位等级超过30级的护卫随行下，伊丝与安德烈亚一同转移到一个面积超过两百平米的白色大殿，同行的人还有伯里斯与奥古斯汀，另外因为自己完全没有获得信任的缘故，与其说同行，不如说是被看管着，连打个哈欠都会令随行士兵绷紧表情。
随后，安德烈亚站在大殿的高台上，向台下的伯里斯说明事情经过，从刚刚醒来开始，到她与伊丝究竟进行了怎样的对话，就连以前见过伊丝，并且被伊丝吸血的事情也一并拖出。
而伴随安德烈亚的解释，伯里斯的表情也如同坐过山车一般，从最初的紧张、放松、感激到最后的难以言明的复杂神色。
｢这就是全部经过，伊丝是来帮助我的人，并非暗杀者，伯里斯，不许对伊丝无礼，她是我的朋友。｣
语言里夹杂了命令般的口吻，受命的伯里斯微微俯下身。
｢是。感谢伊丝大人及时帮助，如果没有伊丝大人在场，难以想象事态会怎样发展，请容我向您表达感谢。｣
后半句话是面朝伊丝所说，不仅话语里充满诚意，身体也呈90度弯下，相当郑重的感谢。
｢我也要向伊丝小姐保护了女王大人表示感谢。｣
奥古斯汀同样向伊丝致谢，与之一同的还有那六名护卫。
如果不接受这份感谢说不定会很麻烦，伊丝只能苦笑着接受。
｢我只是偶然路过而已，原本打算明天白天再来找安德烈亚，结果中途看见一队行踪诡异的士兵，所以特别留心了一些，没想到真的是暗杀者，有帮上忙就好。｣
从大殿的高台上跳下，安德烈亚来到伊丝面前，金色的眼眸中满是高兴。
｢哪里，伊丝可是大功臣，如果在明天的贵族会议上说出来，贵族们一定会要求给伊丝你授勋，所以伊丝完全用不着这么谦虚。｣
｢可是……｣伯里斯刚毅的脸上闪过迟疑之色，｢伊丝大人为什么会进入女王大人的寝宫？我手下的人一直把守在寝宫门口，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这个……｣
只是单纯凭借身体能力翻过高墙而已。
尽管是事实，伊丝却感到为难，高墙上有魔法陷阱，不说触碰到的人，就连经过的飞鸟都会被阻挡，倘若被人知道自己轻松的翻墙而入，恐怕会被人怀疑自己的目的，毕竟普通人不可能在没有事先准备的情况下轻松翻过高墙。
伊丝犹豫的时候，安德烈亚插入伊丝与伯里斯之间。
｢伯里斯，我说过了，伊丝是我的朋友，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交到朋友吗？真正交到了以后又诘问个不停，出去，我还没有追究你守护不力的责任。｣
｢女王大人，这并非属下多嘴，只是时间上过于巧合，让人不得不怀疑。伊丝大人才第一天来到王城，为什么会直奔您的寝宫而来？而且在那种情况下独自与多位暗杀者战斗，不仅在我们赶到之前就全灭暗杀者，甚至还完全没有受伤，即便是属下，也难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到近乎完美的程度，况且她还冒大不敬吸食过您的血液，即便当时是因为鲜血狂暴，也不能——｣
｢出去！如果伊丝想杀我，凯尔特城的时候我们都跑不了，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吧？我不想再听见你说这些，你有质疑伊丝的时间，不如把它们用在审问那些暗杀者身上。｣
安德烈亚的声音里已经带有怒意，伯里斯迟疑了一会儿后，只能点头同意，带领六名护卫一起退出大殿。
｢既然女王大人安然无恙，我也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啊啊，许可了。｣
奥古斯汀跟着离场，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伊丝与安德烈亚两人。
像是放下了沉重的担子般，安德烈亚长长呼了口气，然后又面带担忧的伸手触摸伊丝手臂，小心翼翼的查看伤口。
｢真是的，伯里斯一点都不懂得变通……伊丝大人，您没事吗？虽然肩膀上有血迹，但您看起来好像没有察觉。｣
｢应该是那群暗杀者的血吧。｣
伤口早就已经自愈，自己忘记了自身强大的恢复能力。
看来下次得把自愈能力也抑制住，不然又会出现伯里斯那样的质疑。
仔细想想就知道，伯里斯的质疑并非毫无理由。第一次来到王城的人恰好遇见暗杀者，并且还恰好从暗杀者手中救下女王，甚至连一点伤都没留下就全歼敌人，换做自己站在伯里斯的位置，也肯定会怀疑自己和暗杀者串通一气，甚至认为暗杀者其实就是自己指派，作为贴近女王的助力，二者在合力演戏。
老实说，伊丝自己都觉得很可疑，刚才伯里斯没有直接说出口就已经十分克制。
没有听伊丝的话，安德烈亚慎重的揭开伊丝被划破的衣服，仔细检查伊丝手臂，像是感到不放心般，开始咏唱咒文，一层浅红色魔法光覆盖在伊丝手臂上。
由于什么感觉都没有，伊丝也不知道安德烈亚用了什么魔法，不过看到安德烈亚稍稍放松的表情，伊丝推测安德烈亚刚才应该是用确认或者治愈系魔法。
｢呼……还好没有受伤，不然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伊丝大人了｣安德烈亚脸上浮现明朗神色，粉色的披肩双马尾在此刻显得格外瞩目，｢谢谢您救了我。｣
｢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身为血族的一员，能帮到女王大人是我的荣幸。｣
明明是无可挑剔的回答，安德烈亚却变得不高兴起来。
｢可以请伊丝大人不要用『女王大人』这样的称呼吗？明……明明最开始直接扑上来，对我做那样的事情……｣
那样的事情应该是指吸血吧，但表达的太暧昧，伊丝想了一会儿才明白。
｢随便说这种话，会让我被卫兵通缉啊。｣
｢那给伊丝大人可以说这种话的身份就好了。｣
到底怎样的身份才能允许对女王不敬啊。
伊丝不禁有种额头冒汗的感觉，自己虽然不怕被人通缉，但能少一桩麻烦自然还是少一桩麻烦。
说话的同时，安德烈亚往大殿门口走去，伊丝一同跟上。
｢话先说在前面，之前在凯尔特城的时候，我不知道女王大人的身份，所以才会做不敬的事情。｣
｢不，我没有在意，不如说你没有因为吸血而成为我的眷属反而让我放下心，另外伊丝大人直接叫我安德烈亚就好，从来没有同龄人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对待我，你是第一个，所以我很开心。｣
不知为何，安德烈亚在说这句话时脸上并非高兴或者轻松神色，而是一种凝聚着忧愁的，楚楚可怜的表情。
原本以为是安德烈亚身边的人都对她使用敬称，所以她才会对自己的冒犯行为感兴趣，结果似乎并非如此，这里面应该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伊丝不禁回想起自己抢走安德烈亚项链时的样子，安德烈亚虽然有反抗，但却并没有多激烈，当自己拿走的那一刻，安德烈亚眼睛里甚至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现在回想起来，像是在感到解脱。
｢我有一个疑问。｣
｢请伊丝大人说。｣
｢为什么安德烈亚要对我用『大人』这样的敬称？｣
明明最开始还很正常，伯里斯走后，安德烈亚便开始对自己使用敬称，自己起初还能忍耐，现在到了不得不指出来的地步。
似乎是在吃惊，安德烈亚微微张嘴。
｢您觉得不开心吗？｣
｢倒没有不开心的程度，不如说这和开不开心没关系，只是安德烈亚身为血族女王，就算把我当做朋友，也不需要用『大人』这样的敬称啊。｣
而且伊丝到现在都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做的莫名其妙，进展过于迅速，以至于令人觉得怪异。
｢这样么……那该怎么称呼伊丝大人？｣
｢直接叫伊丝就好了，安德烈亚接下来要去哪里？｣
｢芭芭拉应该还在花园里，我要去找芭芭拉。｣
｢芭芭拉？｣
｢啊，忘了告诉伊丝大……忘记告诉伊丝，芭芭拉是您送给我的宠物。｣
那条被自己打了个活结，丢到草丛里的九头蛇吗？
不知道安德烈亚看到它时会作何感想。
伊丝心虚的轻咳几声。
｢咳咳，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先离开了，之后再来找安德烈亚玩。｣
｢诶？已经要走了吗？明明才刚见面，我还想准备茶会……｣
安德烈亚用十分期待的眼神抬起头看伊丝，翅膀也充满精神的小幅度扇动。
伊丝的精神抗性-10。
嗯……不能让卡米拉太担心了。
｢今天已经很晚——｣对血族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伊丝连忙改口，｢我的伙伴还在等我回去，明天我再来找安德烈亚。我虽然是血族，但因为之前一直在人类世界里生活，所以生活习惯还是白天活动，晚上睡觉。｣
连带着头上翘起的粉色发丝一起，安德烈亚耷拉下翅膀。
｢……好吧，明天上午我会静候伊丝大人光临。｣
还是没有改掉带敬称的习惯啊。
伊丝有些伤脑经。
｢不不，那对安德列亚相当于熬夜了吧，明天晚上进行贵族会议的时候，我会和同伴一起来找安德烈亚，所以安德烈亚白天就好好休息吧。｣
耷拉下的翅膀又精力充沛的展开，连带着绑了许多蝴蝶结的夜色礼裙也跟着飘动。
｢好的！我会准备好茶会迎接伊丝大人！｣
｢『大人』是不必要的，另外暗杀者的事情怎么办？虽然不是我该管的事，但如果女王遭遇暗杀者的事情传出去，应该会在王城里引起骚动。｣
伊丝的话令安德烈亚脸上重新浮现淡淡的忧愁。
｢我会让人封锁消息，如果我遭遇暗杀者的事情被民众知道，大家一定会把矛头指向叛军吧，那样战争的呼声也会越来越高……｣
话说到一半，安德烈亚便不再说下去，而是紧紧咬着嘴唇，肩膀也微微颤抖起来。
难道安德烈亚不想剿灭叛军吗？
虽然心生疑惑，但伊丝内心的另一个疑问却得到解决，安德烈亚之前的表现一直让自己以为她是个天真无垢、思考很少的人，现在看来，脑袋其实很好使，想的也很多。
不过这也不让人意外，看到那座富有活力的王都就该知道，对其实施新政的女王到底有多明智。
只是伊丝依旧感到说不出的矛盾。
这里面或许有许多隐情。
｢那我先回去了哦？女王的生活应该很辛苦，安德烈亚多多加油。｣
｢嗯，谢谢伊丝大人的祝福，愿王祖大人的加护永远庇佑着您。｣
对伊丝挥了挥手，安德烈亚目送伊丝离开。
很快，伊丝回到最初的庭院，卡米拉与依蒂丝正等在那里。
依蒂丝看起来不那么高兴，微微皱起眉毛。
｢去哪里了？我在这里等了你至少一小时。｣
｢抱歉抱歉，稍微耽误了一些事情，佩佩见到女王大人了吗？｣
怎么可能见到，自己一直和安德烈亚待在一起，之所以这么问，只是安德烈亚说不能把暗杀者的事情传出去。
依蒂丝撇了撇嘴，翅膀跟着不满的大幅度扇动。
｢没有，女王大人今天拒绝一切会面。连代表佩西亚领的我都拒绝，女王大人到底在做什么。｣
伊丝拍了拍依蒂丝肩膀。
｢好了好了，先回去吧，继续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明天晚上召开贵族议会的时候再来试试。｣
｢哼，你倒是挺轻松。｣
对比依蒂丝，卡米拉只是凑到伊丝身边，轻嗅了嗅，面带微笑的询问。
｢姐姐大人，您和其他贵族小姐接触过吗？虽然换了一身衣服，但身上还是有股陌生的香味。｣
｢呃……稍微和人多说了几句话，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回去。｣
伊丝推着卡米拉与依蒂丝，准备离开庭院，但背后却传来被人监视的感觉，伊丝下意识回过头，看向城堡中的一处尖塔——名为奥古斯汀的青年正微笑着朝自己挥手。
伊丝回以同样的微笑，然后离开王城，与卡米拉和依蒂丝坐上马车。
以后还是少让伙伴们来王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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