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较量
夜色的裙裾随风微微浮动，安德烈亚清冽的声音令整个战场停滞一瞬，随后，守城方开始向豁口汇聚，调集沙袋与石块堵住缺口，另一边的叛军则在号角声中停下脚步，就地重组阵型。
当然，这并不代表叛军放弃了进攻，相反，叛军在重新调整队形后，继续以更迅猛的势头朝王都进攻，步兵在魔法咏唱者掩护下向豁口发起冲锋，失去结界保护的城墙被魔法染成五彩的颜色。
所有人都意识到，真正的攻城战开始了。
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城墙，伯里斯来安德烈亚身旁，单膝跪下。
｢陛下。｣
任由粉色长发被魔法制造的狂风掀起，安德烈亚伸手制止伯里斯。
｢伯里斯回到城内指挥战斗，这里不需要你。｣
｢但您的安全……｣
｢有阿尔维尔之塔守护，没有人可以暗杀我，我在这里是为了等一个重要的人。｣
｢难道是您刚才说的奥古斯汀吗？｣伯里斯皱起眉，｢据臣打听到的消息，奥古斯汀已经背叛了陛下您，陛下不必再为他浪费时间，您当初对他的恩情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安德烈亚将手心对准伯里斯，示意伯里斯不要再说下去。
｢我有自己的决断，我会在这里让他承认自己的败北。｣
第一次见到严肃而强硬的安德烈亚，伯里斯整个人一怔，在沉默了半晌后，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难以察觉的担心，左手抚胸，对安德烈亚弯下腰。
｢直到您让奥古斯汀承认败北为止，臣将誓死守卫王都。｣
｢不——｣意料之外的，安德烈亚挥了挥手，｢如果直到伯里斯抵挡不住前奥古斯汀都没有停手，那就说明我的计划失败，到那时候，伯里斯不用死守王都，带着尽可能多的人离开王都即可。｣
安德烈亚虽然有改变，但并不彻底。
不过这样就好。
之前的担心转变为欣慰，伯里斯挺起胸膛。
｢是！只要陛下一步不退，臣也不会后退一步。｣
就知道伯里斯会这么说，安德烈亚无奈的叹了口气，点点头，示意伯里斯可以离开。
除了喊杀声以外，战场上到处是充满魔力的狂风，豁口前的叛军拼命用魔法轰击『极光之障』，试图打碎屏障，冲进城内，而『极光之障』后的城防军则从破损的城墙两侧投射箭矢，双方从最初的魔法战进入无限接近肉搏的消耗战。
｢……再坚持一会儿。｣
将不忍隐藏在心底，安德烈亚收回视线，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兀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然后，一道白色光芒划过安德烈亚之前站着的位置。
｢啊，果然躲过去了，都说了有阿尔维尔之塔保护，不可能暗杀成功的嘛。｣
伴随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一个将橙色长发扎成单马尾的女孩和一个留有中长发的男人出现在安德烈亚面前。
珊多拉和奥古斯汀。
前者依旧是富有活力的打扮，而后者则从魔法袍变成军装。
视线没有在陌生的珊多拉身上停留太久，安德烈亚直接看向奥古斯汀，和预料中一样，只要自己大声喊出奥古斯汀的名字，奥古斯汀就一定会来见自己。
｢奥古斯汀，让你的人停手吧，我不会为难这些只是听从你命令行动的士兵。｣
｢阿尔维尔，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会收手吗？｣奥古斯汀皱起眉毛，｢难道你不明白，只要你一天坐在王位上，痛苦就一天不会离你而去，我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
｢我的幸福由我自己决定，而不是依靠奥古斯汀你，奥古斯汀觉得通过战争就能让我远离痛苦么？这只会让我厌恶你，排斥你，除了让我更为难以外，没有别的益处。｣
｢不可能！｣一口回绝安德烈亚，奥古斯汀胸口变的起伏不定，｢是的，我知道，战争造成的死伤会让阿尔维尔痛苦不已，但这也正是我仰慕你的地方，把每一个子民看得平等重要，这是多么博爱的君主！战争带来的创痛只是暂时的，只要等战争结束，你就能获得永远的平和，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与其长期备受煎熬，不如在短时间内从根源解决痛苦，这是奥古斯汀的想法。
金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不忍，安德烈亚以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
｢或许如此……曾经确实向往普通人的生活，不过现在我已经满足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从我出生，被冠以阿尔维尔之名的时候开始，我就注定要成为国王，即便逃到远离血族的大陆角落，我也会时刻挂念着血族里的一切，这是我的宿命。｣
奥古斯汀温和的脸上浮现期待之色。
｢那让别人来做国王不就好了？有人替你管理血族，你可以摆脱你的宿命——｣
｢不，我已经说过，不论我去哪里，我都会想着血族的一切，夜深人静时，亦或者看到即将丰收的麦田时，除非我从不知道我拥有王族血脉，又或者是我死，不然我永远无法抛弃自己的责任。奥古斯汀或许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我确实已经看到我成为普通人以后的生活——确实很幸福，以至于让人不愿从美梦里醒来，但那是掺杂了木屑的甜点，虽然甜美，却隐藏着难以下咽的东西。｣
奥古斯汀睁大双眼，试图从安德烈亚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但安德烈亚脸上除了回忆般的笑容外什么也没有。
｢……自愿成为血族国王？｣
｢嗯。｣
｢你根本不适合成为国王！你的性格，你的为人，注定你只会继续痛苦下去！｣
不再有之前的温和，奥古斯汀脸上写满歇斯底里，就像跑马拉松的人在即将抵达终点时因为外界干预而不得不终止比赛，长期的努力没有得到结果，还使安德烈亚变的不再是安德烈亚，这是奥古斯汀无法接受的结局，更不用说奥古斯汀本就是病态的偏执狂。
｢一时的优柔寡断会成为你未来一生的悔恨，相信我，阿尔维尔，只有我才有让你获得幸福的权利！｣
｢……停手吧，奥古斯汀，你的目的不是让我远离痛苦吗？过去的我因为不愿意面对选择才左右为难，现在我已经不再迷惘，未来或许有很多挑战在等待我，但我不会再停滞不前，我已经有了更加明确的目的。｣
｢明确的目的？｣
｢管理好血族，然后让我喜欢的人……不，是堂堂正正的给予我喜欢的人被人认可的地位，让她过上不用被金钱所困，不会继续颠沛流离的日子，然后两人一起孕育许多后代，让后代可以自己选择要走的路。｣
奥古斯汀虽然疯狂，不过却没有到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地步，只要好好说明，说不定就能让奥古斯汀回头，这是安德烈亚的想法。
然而现实往往与预料相反。
安德烈亚的话令奥古斯汀伸手盖住脸，蓝色的中长发遮挡住大半个脸颊，嘴中发出渗人的冷笑。
｢呵呵……一定是那个女人告诉你的对吧？她在欺骗你，阿尔维尔，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关心、更仰慕你，只有我才是真心实意的为了你着想！｣
｢够了，奥古斯汀，我不允许你侮辱伊丝大人，即便你发动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我，我也绝不许战争犯对伊丝大人说三道四。｣
肩膀剧烈地抖动一瞬，奥古斯汀没有说话，只是后退两步，在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声音中，颤抖着从腰间抽出魔法杖，五官扭曲的狞笑起来。
｢……不，你不是我追随的那个阿尔维尔……我的阿尔维尔不可能对我说不，那个既温柔又善良，只会等待事情结束后去接受，然后又因此难过的阿尔维尔已经不见了，替代品……不，你只是不良品，我仰慕的是那个用笑容把我从深渊里拯救回来的阿尔维尔啊！！！不良品立刻滚出阿尔维尔的身体！不要玷污我的阿尔维尔！｣
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成长，所以陷入疯狂了吗……
可是自己所谓的成长，只是从原来不愿意思考，变的愿意去改变现状而已。
内心升起一丝悲哀，安德烈亚沉默下去，如果可以，自己不希望看见奥古斯汀变成这样，换做以前，哪怕自己内心不愿意，也会假装成没有成长的样子，宽慰奥古斯汀，让他恢复过来吧。
但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为了一方而不去选择另一方，即便自己放任事情自行发展，最终也一定会变成一方得益，另一方受损的结果，与其这样，不如由自己主导，做一个最终让大家都会受益的选择，其中过程可能会让一部分人遭受损失，但只要最后结果是所有人都能得益，自己就无愧于心。
并且最重要的是，自己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创造一个可以让伴侣以及后代不会烦恼的未来，『没有烦恼』这种话听起来根本无法实现，就像水中月一样可望而不可即，但不去努力靠近，就永远也不可能触及，自己的目的是无限的去接近它，而这是需要长时间不断完善的过程。
当然，安德烈亚还有另一种打算。
如果实在无法完成，就干脆等战争的事情平息以后，卸任女王的位置，去过更加轻松的生活，尽管这种想法既软弱又自私，但这是过去的自己残留下来的东西，完全割舍过去是愚蠢的，只有承认它才能正视自己，倘若自己在成为女王的路上失败，选择依靠她人活下去的方式也不错，比如让伴侣成为国王。
这是给自己留后路吗？
内心涌起奇怪的想法，安德烈亚不禁莞尔。
自己确实改变了。
两年时间，自己跟着伊丝变狡猾了。
从储物空间中拿出法杖，安德烈亚默念咒文。
就算有阿尔维尔之塔供给魔力，也不能小看奥古斯汀。
｢以阿尔维尔之名，向先祖献上纯净祈祷之身——『忌妒之咒』。｣
纯种的至强魔法，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禁忌，不过这仅仅对纯种而言，身为血族女王的安德烈亚不用受一生一次的限制，只要她还保持洁净之身，就可以不受限制的使用下去。
粉色披肩双马尾顷刻散开，金色的眼眸转变为樱色，安德烈亚张开翅膀，手中化为漆黑阳伞的法杖直指奥古斯汀。
｢该与过去做诀别了。｣
◇
把安德烈亚送到阿尔维尔之塔的范围后，伊丝立即回到同伴身边，值得庆幸的是，伯里斯特别照顾了身为伊丝家眷的卡米拉一行，将几人安排到位于边缘的一段城墙，所以没有人因为叛军进攻受伤。
看见伊丝出现，忧心忡忡的卡米拉三人顿时松了口气。
｢呼唔，姐姐大人，您回来了。｣
｢主人大人～！｣
一上来就给伊丝一个大大的拥抱，伊丝享受着玛丽在衣服上蹭来蹭去的同时，伸手摸了摸玛丽的脑袋。
接着视线转向用白色大缎带收束着金发的卡米拉。
｢没有遇见危险吧？｣
｢没有，伯里斯军团长把我们安排到很少受到战争波及的地方。姐姐大人呢？已经有两天没看见您了。｣
｢陪我们的女王大人睡了一觉，然后又去失落之地逛了一圈。｣
伊丝无奈的摊手，因为缺乏魔力，蒂芙尼已经化为液体，通过玛丽钻到自己衣服里——触感有些冰凉，但还算安分守己。
｢陪女王大人睡了一觉？！姐姐大人，您……您对女王大人出手了吗！｣
｢主人大人不是一直因为年龄拒绝卡米拉小姐吗？女王大人比我还小哦？｣
玛丽天真的紫色眼眸令伊丝身体僵硬起来。
｢这个睡一觉不是卡米拉想的那样，我只是躺在地板上啦，安德烈亚睡在自己的床上。｣
｢让姐姐大人睡地板，自己却安心的躺在床上，即便是女王大人，也太过分了！｣
诶？
原本以为卡米拉会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结果却在这种小事上生气了。
不过，比起这个，伊丝其实还有更心虚的事情。
安德烈亚的梦虽然由安德烈亚自己的意识主导，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出现的人物、景物以及历史事件——也是放大安德烈亚潜意识的产物，但这不代表自己无法看到安德烈亚的梦境，两年时间内，自己一直通过旁观者角度，观察安德烈亚所经历的一切，自然也看到了安德烈亚与『自己』做过的亲密行为。
要是把这些也说出去，卡米拉肯定会不高兴吧。
还是等卡米拉成年了再告诉她，嗯。
｢姐姐大人，您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事想瞒着我？｣
姣好的脸庞挂着疑惑，带着些微花朵馨香的卡米拉凑近一步。
这就是传说中女性的直觉吗？
伊丝努力摆出会心微笑。
｢没有哦。｣
不知为何，伊丝感到紧贴着皮肤的蒂芙尼开始收紧，如果不绷紧身体的话，现在自己该感到呼吸困难了。
有种外遇时被妻子抓住的感觉。
应该只是巧合吧。
虽然蒂芙尼一直以来的表现让人怀疑她会读心术，但其实技能栏上根本没有类似字眼。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伊丝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依蒂丝和蕾菲娜呢？｣
｢依蒂丝在协助伯里斯抵御叛军，蕾菲娜也在依蒂丝附近。｣
｢那就好。｣
｢该把依蒂丝叫回来吗？阿尔维尔城要失守了。｣
卡米拉的话令玛丽重新用充满担忧的目光看向伊丝，伊丝瞥了眼全知地图，然后拍了拍玛丽肩膀，示意玛丽稍微退远一点。
｢不必，奥古斯汀马上迎来败北，但在等待这场战争结束之前，先把上门的敌人解决掉吧？｣
一边说着，伊丝一边对着天空做拉拽的动作，瞬间，伴随砰的一声巨响以及飞散的烟尘，一头悄无声息靠近玛丽与卡米拉的飞龙被伊丝拉扯到城墙上。
一脚踩在不断挣扎的飞龙背后——飞龙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去——伊丝微笑着对张大嘴，脸上满是惊讶与崇拜的玛丽摆了摆手。
｢玛丽要试试乘坐飞龙的感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