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即将开幕的话剧
代表光明的日轮沉入山间，当远方天际画上一抹淡紫色时，夜幕降临了。
仲冬时节的寒风拂过原野，其中蕴藏的温度足以让水冻结成冰，又恰逢下雪，晶莹剔透的雪花从天空飘落，倘若有吟游诗人路过此地，肯定会即兴歌颂这展现了自然之美的画卷，不过，伊丝和伊芙琳现在并没有那种想法。
二者正身处冒着热气的幽静密林中，拜伊芙琳一定要洗澡所赐，伊丝带着伊芙琳来到这处原本属于秘密基地的地方——伊丝在森林里开辟出的一个露天浴场。
由于旅店的浴池太小，所以才会造出这么一个地方，供伙伴们和自己使用。
先是将周围树木移走，然后用土魔法令地面塌陷出一个卧室大小的凹坑，接着以暴力将地表夯实至石头一样坚硬，最后铺上没有棱角的鹅卵石美化，温泉的外形便就此固定。
至于水源，考虑到洁净问题，伊丝选择了佩西亚领以北的极北之地，将封冻千年的冰盖砸碎，带到温泉里融化；关于加热方式，伊丝还是采用老办法，在地表以下合适的地方埋入日暮之眼，只要距离合适，温泉就既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
而有上次日暮之眼失窃的先例，伊丝这次在日暮之眼周围埋下了魔法结界，除非是比伊丝等级更高的存在，否则没有人能把日暮之眼挖出来带走，在外人眼里，这里只是一处让人奇怪的温泉，当然，伊丝选择的位置很难被人发现，尤弥尔领地处丘陵地带，米特斯拜亚城被群山环绕，这里既是森林深处，周围又存在高大树木，即使飞鸟也注意不到这处温泉。
｢哈啊——完全是天堂啊。｣
感慨的叹了口气，伊芙琳相当舒适的眯起眼，表情变成『=w=』状。
温泉散发出的水蒸气在冰冷空气里凝结成白色雾气，即便伊丝和伊芙琳泡在同一个温泉里，伊丝也不会看见温泉另一端说话的伊芙琳，这是伊丝带伊芙琳来这里的最大原因。
｢伊芙琳喜欢就好，最开始问我浴池为什么会冒热气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啊，没想到伊芙琳从来没泡过温泉。｣
正如伊丝说的那样，当伊芙琳来到这里的时候，整个脸上都写满好奇，深绿色的眼睛里甚至浮现星星一样的惊叹符号。
伊芙琳在神殿净身时使用的是冷水，而米特斯拜亚城内又没有类似温泉的设施，加上洗澡对于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来说属于相当奢侈的事情，所以哪怕年幼父母还在身边时，伊芙琳也没有洗过热水澡。
或许只有出生时才碰过一次热水澡吧，在伊芙琳的世界里，洗澡水永远是冰的。
伊丝不禁心生同情，明明身为下任教皇，却连普通人该有的幸福都不知道。
伊芙琳撇了撇嘴，脸上的高兴神色却丝毫不减。
｢这又不能怪我，从来没人和我说过这些，我又因为每天都需要净身，回到睡觉的地方以后也不会觉得身上不舒服。这个叫温泉的东西真是太棒了，是伊丝自己做的吗？就像建房子那样。｣
｢温泉这种东西是天然形成的啦。｣
｢是么。｣伊芙琳不开心的撅起嘴，｢我还想让伊丝帮我在教会里也建一个，那样我就能每天都享受这个叫『温泉』的东西了。｣
｢尤利乌斯会找我算账的。｣
伊丝不禁苦笑起来。
教会之所以把净身的浴池建在内殿而不是地下，就是有仪式的成分在里面，倘若把里面的水换成热水，仪式感会荡然无存，变的相当暧昧。
｢嘁，碍事的老家伙，那伊丝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么，我以后抽时间来这里——真想泡上一整天啊。｣
｢伊芙琳泡一小时就该晕倒了，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等伊芙琳当上教皇以后就告诉你。｣
虽然两人隔着水雾，伊芙琳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伊丝还是忍不住把视线瞥向一边，这里地处米特斯拜亚城郊外，而自己又是在把伊芙琳眼睛蒙住后，带着伊芙琳在城内小巷里穿梭一阵，最后用传送魔法来到这里，所以现在暂时不能说明地点。
｢成为教皇么……｣低声喃喃着，伊芙琳坐在不足半人高的温泉中，背靠浴池边缘，双手向两边打开，仰起头看向漆黑夜空，以一种半躺着的慵懒姿势自言自语，｢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成为教皇……｣
｢因为尤利乌斯吗？｣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你知道，老不死的称号不是空有其名，他见证了三代继任者的老去，我亲眼看着上一位继任者老死在病床上，而那时候的我就在尤利乌斯身边，他那副已经习惯了的平淡表情，我到现在都难以忘记。我应该去更适合我的地方，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不能掌握的事情上。｣
比起说给别人听，伊芙琳的话更像说给她自己。
｢伊芙琳没有尝试过政变吗？｣
｢政变？｣伊芙琳的声音高了一调，似乎抬起了头，温泉里响起水花声，｢那家伙经营了两百年的教会，刚上任不足十年的我能做些什么，我敢肯定，只要我稍微有一点要抢走他地位的表现，他就会用不知道什么方法把我拉下去，我还在起点的时候，他已经拿到奖章了。｣
相当没自信么。
不过这也理所当然，换做自己站在伊芙琳的角度，只会比伊芙琳更不堪，连逃跑的勇气都不会有，将永远安于下任教皇的位置。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伊丝换了个疑问。
｢伊芙琳之前对圣骑士说的『清算』是什么？伊芙琳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圣骑士的表情变得很糟糕，应该不是单纯的字面意思吧。｣
｢啊啊，那个是指用尤弥尔之塔把整座城市炸毁，是教会面对生死存亡危机时使用的最后手段，上一次使用还是千年之前，初代血族女王差点攻下米特斯拜亚的时候，当时尤弥尔之塔的管理者把周围地脉的魔力抽干后引爆，致使初代血族女王遭受重创，血族主力近乎全灭，为整个人类联盟争取了大量时间，『清算』的称呼就这样延续下来，成为关键时刻与敌人同归于尽，换取新生的词汇。｣
｢原来是这样么……｣不知道为什么，伊丝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摇了摇头，将这种不适感驱逐出脑海，｢伊芙琳已经决定去血族了吗？｣
｢前提是安德烈亚愿意收留我，如果伊丝能替我在安德烈亚面前说几句好话，我会很开心。｣
｢自己去说啦，如果是我让安德烈亚考虑收留伊芙琳，安德烈亚肯定会一口答应。｣
｢那不是很好嘛，就当做是姐姐的请求，帮帮我啦。｣
语气里有一丝恳求意味，伊芙琳说不定已经双手合十，一副请求的模样吧，不过关于血族未来的事情应该由安德烈亚自己决定，伊芙琳说的『收留』并不是真的做一个混吃等死的人，而是要参与政务。
｢不行，自己去说。｣
｢嘁，要是血族不收留我，我就去南方的帝国或者精灵族找机会，虽然单舞台而论，欧克最合适，但他们太丑，不到万不得已，完全不想去。｣
｢这种话要是被他们听见，伊芙琳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
｢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担心。｣仿佛想到了什么，伊芙琳原本小下去的声音再次出现，｢说起来，我最近有一件心事，和伊丝有关。｣
｢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哦？嘛，既然是伊芙琳这样的美少女请求我，虽然有点坏心眼，但也不是不能分一点点位置出来。｣
因为伊芙琳性取向十分正常，所以自己才会开这种玩笑。
果然，伊芙琳发出嫌弃的声音。
｢如果伊丝是男性的话，我说不定会考虑考虑，但同性之间恕我拒绝。｣
如果不拒绝就糟糕了。
伊芙琳当然听不到伊丝内心的吐槽，继续补充。
｢我是想说伊丝也许和我一样，是被神选中的人，不然怎么可能使用天罚之杖。｣
那是因为天罚之杖只有魔力超过一千点的人才能驱使，而自己的魔力有4720点。
没有说出实情，伊丝一边梳理被水浸湿的银发，一边以不相信伊芙琳的口吻说。
｢只是偶然而已啦，伊芙琳可以把天罚之杖看做只有拥有极佳天赋的人才能驱动的武器，而我恰好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是亲身体验，我不会把伊丝是神之子这种傻话认真的说出来，伊丝应该记得我的能力是什么吧？｣
｢凡是伊芙琳触碰的人，内心的负面情绪会瞬间消失。｣
｢嗯，但那时候对伊丝无效。｣
无效是因为自己的精神力强到免疫精神魔法。
至于伊芙琳嘴中的『那时候』是指什么时候，伊丝觉得应该是自己带着玛丽与伊芙琳第一次在中央神殿见面时，伊芙琳不着痕迹的碰了自己一下肩膀，结果她自己却陷入片刻迷失的时候。
但伊芙琳的下一句话推翻了伊丝的结论。
｢或许会让伊丝产生别的想法，但我接下来的描述没有半点虚假，在我碰到伊丝的时候，我有一种找到家人的感觉，不是姐妹之间，而是孩子与之母亲的感情，那种温暖、可靠、独一无二、就像回到家一样的让人安心的情绪，当我触碰到伊丝的一刻，内心里就只剩下这种感觉。｣
｢……会不会是我戴了阻碍精神魔法的饰品，所以当伊芙琳碰到我的时候，发生了反噬？｣
｢精神魔法？我的能力是神明赐予的力量，不能和精神魔法相提并论，而且先不说阻碍精神魔法干涉的饰品无法对神之力起效，首先就算能起到效果，也无法反噬我，除非伊丝当时对我使用了精神魔法。｣
可自己当时什么也没做。
伊丝微微皱眉，从浴池里站起身，朝伊芙琳的方向走去。
｢嗯？你不是一直不愿意过来吗？怎么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走过来了。｣
｢我想再尝试一次，伊芙琳试试触碰我会不会有效果。｣
｢不用试也知道没效果啦，自从神之力被女神大人收回以后，不论我怎么触碰伊丝，都没有那时候的感觉——不对。｣话说了一半，伊芙琳收起刚才的慵懒姿势，食指关节抵着下巴，眉宇间只剩下认真，｢如果伊丝是神之子，即使在我没有神之力以后，触碰到我也应该会有效果才对，或者说效果应该更加强烈，结果偏偏只在我拥有神之力的时候起效，那种孩子依恋母亲的感觉……难道伊丝其实是女神大人？｣
｢噗。｣对伊芙琳的推论感到好笑，伊丝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可能，女神大人的雕像和我完全不像。｣
但伊芙琳的推论对自己不是一点启发都没有，伊丝想到了一个可能有关联的东西。
『瓦尔哈拉的掌控者』
那是自己在第三形态觉醒时拥有的众多buff之一，自己之所以能记住，是因为对瓦尔哈拉这个在北欧神话中，身为众神之王奥丁的宫殿的名字很熟悉，同时瓦尔哈拉也是『Ragnarøk』里一个极高难度的副本名。
比起 buff名，更像某种头衔啊，明明自己是掌控者，却根本不知道瓦尔哈拉在哪里，也从未在史书上见过名为瓦尔哈拉的地方。
或许只有问暗中掌控着大陆局势，寿命近乎于无限的恶魔们才能知道。
嗯……有机会就和魔王坐下来喝杯茶吧，之前堕天使珊多拉在自己家里骗吃骗喝的最后，被支配她的魔王塔尔塔诺斯带走，在那个以无数漆黑手臂组成的黑洞里，自己曾感受到魔王塔尔塔诺斯的力量，虽然相比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十分强大，但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不能解决的存在，只是想必普通人，魔王要稍微棘手一些而已。
｢嘛，我也知道伊丝不可能是女神，不然现在就开明的该让尤利乌斯滚蛋，让我坐上教皇的位置。｣
不不，从某种角度上说，自己确实有这样的打算。
伊芙琳的方向传来水声，伊丝判断应该是伊芙琳从温泉里站起来。
｢这些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想下去也没有用，还是把重点放在那群魔物身上，有了下午的袭击，那些卖魔法卷轴的商人也该知道魔物的恐怖，现在说不定已经主动把卷轴上交给教会保管，今晚只需要把那些魔法卷轴堆砌起来，静候魔物自己上门就好。｣
｢今晚？伊芙琳不休息一下吗？｣
｢我想休息，但时间不等人，一是魔物的成长性太强，难以想象他们再长大一些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第二是那群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救赎的信徒，魔物的袭击会让他们更加不安，而这份不安最终会落到我头上，我可不想连觉都睡不好，所以今晚就执行。｣
｢我也和伊芙琳一起。｣
虽说计划应该完美无缺，但伊芙琳太喜欢乱来，万一受伤就糟糕了。
伊芙琳意外的瞥了伊丝一眼，由于伊芙琳的主动靠近，两人间早已不剩下多少距离，以至于伊丝可以隐约看见伊芙琳的面部表情。
｢伊丝也去？虽然这么问可能不合适，但伊丝为什么要帮助我到这种地步？我从来没对伊丝许诺过报酬。｣
｢我只要看到伊芙琳开心的样子就很满意啦，伊芙琳的笑容就是报酬，而且是无价的。｣
｢我敢肯定，如果你是男人，现在已经骗到无数无知少女了。｣
刚才自己的心居然颤动了一下。
伊芙琳叹了口气。
｢穿好衣服就回去吧，我得事先安排好人手。｣
｢嗯。｣
一路无话。
伊丝的双手微微用力。
所有一切终于步入正轨，现在是双方角力的时候了。
——并非天使，而是尤利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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