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玛娜之源的所在
当太阳从山巅落下后，戈塔城迎来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这个世界的人们缺乏娱乐活动，加之油灯与蜡烛对寻常家庭是一笔不容忽视的开支，因此一到夜晚，人们就会早早吃完晚餐，躺到床上睡觉，这是大多数村庄的做法。
换在戈塔城，人们会聚集在酒馆、赌场以及任何光线明亮、可以聚集许多人的场所，他们相互交流白天得知的情报，为下一天或者更久远的日子做准备，不过这样的情况最近有所改变，现在人们更热衷于玩扑克，对于这种容易上手，强调博弈的游戏，人们会乐此不疲的投入大量时间。
而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或许是水树树妖的成果，戈塔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雨。
聆听着神殿外的雨声，待在仓库的伊丝轻呼了口气。
她在尝试制作触发式魔法道具。
不同于需要主动灌注魔力才能使用的魔法武器，触发式魔法道具侧重于防御，就像绊线陷阱一样，只要达成了某个条件，效果就会自动触发。
伊丝想要的是一种遭遇打击时，可以自动弹出魔法盾的小型道具，现在同伴们的进攻手段多种多样，但防御却太过于依靠玛丽与『阿库斯之盾』的配合，如果玛丽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整个队伍就会在极短时间内崩溃。
倘若有触发式防御道具，尽管阵线依旧会崩坏，但缓慢撤退和一下子崩解是两码事，前者有更多的反应时间，再者有触发式防御道具在，也能防止后卫的卡米拉和蒂芙尼被人偷袭，之前就出现过，因为伙伴们没有注意到，导致蒂芙尼被袭击的事情，好在蒂芙尼身为史莱姆，能免疫绝大部分物理攻击，换成卡米拉的话，就会变成相当糟糕的事态。
｢问题在于知识不足啊……｣
将被拆解成零件的触发式魔法道具放到一边，伊丝无奈的摊手，自己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知识不足，即使有现成的完成品摆在眼前，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将它们复制出来，魔力回路以及外形塑造对拥有铸造台自己不成问题，关键在自己不知道填补魔力回路的魔力液的配方，这就像修好了水渠却没有水一样，不论如何也无法成为真正有用的东西。
｢如果有导师的话就好了。｣
可惜不论血族王都还是尤弥尔领，都没有这样的人才，自己曾问过安德烈亚与伊芙琳，前者回答血族掌握魔法道具关键技术的人在南方，后者则直接回复没有，神代遗迹里开采出的魔法道具比这个时代制作的魔法道具优秀的多，所以教会从来都没有培养制作魔法道具的大师。
｢呼。｣
回想起在多明尼克处打听的情报，伊丝从仓库里拿出大陆地图摊开，目光直指塔里斯领西方的赫尔斯王国王都。
｢想要求教铸造魔法道具的宗师，如果不去诺塔帝国以南的联合王国找矮人工匠，只能去赫尔斯王国王都，拜访那位王家锻造师了么……｣
生活着众多非人类种的联合王国是自己必须观光的地点，不过要前往联合王国，就必须要跨越中间的诺塔帝国，距离太远，相较之下，位于塔里斯领西方的赫尔斯王国王都就近很多。
而且听多明尼克形容，王都的审美非常接近自己，那样的话，自己就更有可能找到香槟味血液。
虽然很久都没专门去寻找，但自己姑且有注意可能拥有香槟味血液的存在，既然血族与人类国度里都没有香槟味血液，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在非人类种身上。
除此之外，伊丝还注意到一点，外表越接近自己审美的人，血液的味道就越好，自己身边的伙伴们血液味道都相当诱人，卡米拉的血液甚至还带有酒精的芳醇，如此一来，搜寻范围就小了许多——只要寻找那些漂亮的美少女就好了。
｢话说回来，最近总觉得卡米拉和安德烈亚的血液味道有变化，好像更甜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自己有思考过，却没有得出结论。血液的品质会随着提供血液者的健康状况改变，一个人在健康状态下的血液比生病时的血液味道更好，早在尼鲁教区时，自己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卡米拉和安德烈亚的健康状况一直很好，就算把原因归结到她们在成长中，同样处于成长期的玛丽，血液味道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完全找不到原因。
｢总之，有更好的装备才能更安全的冒险，寻找幸运之子的事情虽然重要，但在那之前，得先给卡米拉和玛丽她们更新装备，下一站就定在附近的王都吧。｣
做出决定，伊丝收起屡次尝试无果的魔法武器，从地图上找到拉克西丝。
｢在我的房间里么……天使也真是有够受的，不需要睡觉会少许多幸福感啊。｣
很难想象在没有任何娱乐方式的情况下，一个人该怎么度过漫漫长夜，即使戈塔城的夜晚十分热闹，等到深夜时，也会变成一座寂静的城市。
姑且先去和拉克西丝履行上午的承诺吧。
上午出门前自己曾对拉克西丝许诺，要一对一的向拉克西丝请教战斗技巧，只不过被水树下的黏体耽误了许多时间，今天一天都没有对拉克西丝提起这件事。
｢而且从水树里出来以后，拉克西丝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哈啊——站在我的立场上，也不方便直接问她，毕竟可能触及隐私，如果我问的话，就有种下命令让拉克西丝强行告诉我的感觉，降低好感度倒没什么，问题是太不礼貌了。｣
即使拉克西丝不愿意对自己说，向她一直很照顾的玛丽倾诉也没问题，憋在心里迟早会出心理问题。
不对，如果遇见真正的麻烦，拉克西丝肯定不会对玛丽倾诉，拉克西丝身为司教之天使，对小孩子有着强烈的保护欲，诉说心事这种可能给玛丽添麻烦的事情，拉克西丝绝对不会去做。
｢呼，就因为这样才棘手啊，即使无法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憋在心里和找一个人倾诉出来也是两码事。｣
自己现在除了主动靠近拉克西丝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要是让拉克西丝一个人待着也太可怜了。
长叹了口气，伊丝径直走向自己房间。
◇
寂静的夜。
窗外久违的下起大雨。
对戈塔城的住民们而言，大雨会让他们喜出望外，在这个缺水的荒漠里，雨象征着温饱与希望，无数戈塔城住民甚至脱光了衣服，站在街道上淋雨——准确的说是沐浴，黑夜中到处是人们此起彼伏的欢呼，连隐约雷鸣都盖不住他们的声音。
｢雨么……｣
站在位于神殿三楼的伊丝的房间，像是要将胸口浊气全部吐出般，透过窗户向外望去的拉克西丝长呼了口气。
｢这可真是……糟糕透顶。｣
是在说下雨的天气吗？
既是又不是。
在拉克西丝眼里，这场雨简直像对她的嘲弄，她下意识把手置于衣襟处，做出抓握起某种东西的动作。
今天一整天她都处于心神不宁的不安定状态。
理由只有一个。
｢玛娜之源……｣
内心的纠结让拉克西丝手中微微用力，连女仆装的胸口处被揪成一团都没有察觉。
那里正是上午发现的，菱形水晶的位置。
上午面对黏体巨人的时候，自己明明已经耗尽魔力，但却在危难关头被胸口这块菱形水晶救了一把，如果不是这块菱形水晶支撑着自己施放出最后的神圣之火，自己现在已经被黏体的强酸腐蚀掉了吧，倘若这是一块寻常魔法水晶，自己会欣喜若狂，这相当于多了一块保命的符咒，允许自己在任何时候毫不保留的倾泻所有技能。
可这并不是一块普通的魔法水晶，它是能够源源不断提供魔力的、永不停歇的特殊品，同时也是伊丝正在寻找的东西——玛娜之源。
起初拉克西丝还心存侥幸，在这半天里不断的给自己附加强化魔法，借此抽空魔力核心中的魔力，拉克西丝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持续消耗菱形水晶内的魔力，直到它无法通过元素共律提供魔力时，自己就证明了，它不是玛娜之源，可惜的是，菱心水晶到现在都稳定提供着魔力，已经输出的魔力远大于自己魔力核心的魔力上限，自己的魔力上限是382点，而菱形水晶输出的魔力可能已经超过了一千点，这无疑违背了元素共律的法则。
两个发生元素共律的魔法水晶必须魔力量相等，大小相近，假设菱形水晶已经与自己的魔力核心发生元素共律，那么能解释现状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菱形水晶能提供超过一千点魔力的原因不是它本身具有一千点魔力，而是它在输出魔力的同时，自身也在不断产出，这进一步说明，这枚菱形水晶就是玛娜之源。
正因如此，拉克西丝才会心神不宁。
站在神造天使的角度，神造天使不应对自己侍奉的主人隐瞒任何事，这是天使们自离开神之国后便必须遵循的法则，自己身为教导天使们的司教之天使，就更应该严于律己，时刻记住这一条。
假如现在是神代，当上午踏上水树树冠，见到伊丝的第一眼时，自己就会告诉伊丝，自己身上有玛娜之源，然后让伊丝从自己胸口拿走玛娜之源——主人的需求是绝对的，况且神造天使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拿走玛娜之源固然会引发自己魔力核心的爆炸，但放在神代，第一位阶天使很快就能给自己重塑身体，如此一来，天使没有违背她的原则，主人也拿到成为救世主的必须道具，二者没有任何损失，放在故事里，一定可以被划入有着美好结局的传说。
天使为帮助主人献身，拿到道具的主人也没有辜负天使，成为拯救万物的勇者，可喜可贺。
即便是一向严肃的拉克西丝，也期待着自己成为故事里的女主角。
但现在并不是神代。
这是荒芜的，被神遗弃的时代。
神之国从大陆上消失，人们甚至不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国度存在，不仅如此，就连天使都成为传说里的东西，上一次出现天使还是百年以前，有一件事拉克西丝一直没有向伊丝交代，或者说，拉克西丝本人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此前拉克西丝曾提到过，天使们为了方便在大陆上行动，设置了许多传送石碑，当时拉克西丝并没有把话说完，现在那些石碑已经消失在大陆上，拉克西丝无法感应到任何一个传送石碑，而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要么是天使们抛弃了这里，要么是神之国遭到灭顶之灾。
不论前者还是后者，拉克西丝都无法接受，当然，拉克西丝可以将种种猜测埋在心底，只要自己不去验证，不去寻找蛛丝马迹，自己就不会看到残酷的真相，可现在，自己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
拿走玛娜之源以后，自己很可能无法重生。
神之国不复存在，天使死亡后的灵魂自然无法回归神之国的核心水晶，退一万步讲，就算神之国还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自己的灵魂也能回归核心水晶，并且被第一位阶天使发现、重新赋予肉体，等到自己恢复的那一刻，自己还能回归人类世界吗？或者说，自己还能找到伊丝吗？
最大的可能是，当自己找到伊丝的时候，伊丝留给自己的就只剩下一捧黄土和一个墓碑。
这是拉克西丝发自内心不愿见到的。
那么，只要不把拥有玛娜之源的事情告诉伊丝，就可以不面临这样的难题了吗？
答案已经写在了卷面上，结果当然是否。
于是，拉克西丝便陷入了现在的两难境地。
告诉伊丝玛娜之源的事情，她就会面临死亡——死亡并不可怕，拉克西丝过去也不是没有牺牲过，在天使眼里，死亡就和在冒险中受伤一样稀松平常，可现在与往日不同，一旦死亡，就意味着以后再也无法继续侍奉主人，更要命的是，伊丝不是普通人，她是背负了救世职责的勇者，如果因为自己选择牺牲而导致伊丝在未来与魔王的战斗中落败，这样的牺牲究竟有意义吗？
可不告诉伊丝自己拥有玛娜之源，这就是神造天使的失职，天使违背了她自身存在的原则，天使失去了最为人称赞的光辉。
到底该选择哪个？
看着窗外因为大雨而欢呼的人们，拉克西丝紧抿嘴唇。
｢有没有折中的方案……｣
比如等自己将伊丝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人之后，再告诉伊丝自己拥有玛娜之源，然后让伊丝把玛娜之源拿走？这确实是一个值得考虑的方案，可是在与魔王真正战斗起来以前，谁能肯定伊丝不会落败？亦或者在与魔王的战斗中，必须要有身为天使的自己从旁辅助才行？福音对自己的引导只说去人类世界寻找勇者，协助勇者，并没有说明具体该怎么做，如果要求自己必须从旁辅佐的话，玛娜之源便不该交给伊丝。
那么将希望寄托在伊丝不会拿走玛娜之源上？
告诉伊丝玛娜之源的事情，并且一一说明，只有让自己一直待在她身边，她以后才能战胜魔王，假如这样就能让伊丝点头同意，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可拉克西丝不敢肯定伊丝会这么做，要知道，伊丝来戈塔城的目的就是为了用玛娜之源与魔王做交换，换取尤弥尔教会教皇的自由。
抛开伊丝与伊芙琳间的感情不谈，单纯看利害关系，就知道这究竟是一个多大的人情，尤弥尔教会的教皇今后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伊丝，这无疑等于伊丝未来有了一个极大的助力，勇者不可能单枪匹马的战胜魔王，她还需要全人类的共同帮助，这是拉克西丝曾经对伊丝说过的话。
进一步的，拿到玛娜之源是魔王下给伊丝的挑战，如果伊丝无法拿到玛娜之源，拉克西丝对伊丝解释过，挑战失败的人究竟会迎来何种结局，变成不死者，永远无法通过死亡获得解脱，灵魂将受到灼烧般的炙烤，即使利用精神崩溃逃避，魔王也会将崩溃后的精神治好，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胆寒。
因此伊丝几乎不可能放弃拿走玛娜之源，只要自己说出口，伊丝就有至少七成可能拿走，如果是主人亲口下的命令，即使有刚才的种种考量，拉克西丝也一定会按命令执行，这是拉克西丝的底线。
找不到解决头绪，内心乱成一团的拉克西丝轻轻敲着窗框，与雨点拍打在地面的声音成为整个世界的唯二音色。
｢呼，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虽然知道继续纠结下去也无法改变什么，将它们埋在心底不去处理才是最好选择，但拉克西丝就是无法忽视它们。
笃、笃、笃。
平缓而稳定的敲门声。
拉克西丝连忙整理起衣摆，关上窗户，将自己仪容打理到最佳状态。
｢咳，是、是吾主吗？｣
｢是的，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这原本就是您的房间。｣
拉克西丝连忙走上前开门，视野里的伊丝全身没有一丝被打湿的地方，就连脚印都没有水渍。
拉克西丝歪了歪头。
｢吾主，您不是出去了吗？｣
｢诶？我没有说我要出去啊，刚才只是去仓库尝试了下制作魔法道具，可惜我的水平有限，短时间里应该制作不出我想要的东西，所以就回来了。拉克西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没关系吗？｣
已经明显到这个程度了吗？
拉克西丝心脏一紧，自己一直以为已经伊丝出门了。
｢呃，没关系，我什么事都没有。｣
｢心事都已经写在脸上了，｣走进门，将外套搭在衣架上的伊丝轻轻叹气，｢要是遇见了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告诉我，虽然拉克西丝一直『吾主吾主』的叫我，但我可没从把拉克西丝当成下人，嘛，也不一定要和我说，玛丽和蕾菲娜也是很好的倾诉对象，她们都很温柔。｣
即使告诉她们，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伊丝越是关心自己，自己就越感到难过。
拉克西丝只能一言不发的看着伊丝更衣。
似乎觉得无言的氛围过于沉闷，伊丝主动开口。
｢话说回来，拉克西丝今天居然不催促我训练了，真是奇怪的一天。｣
｢是的，连戈塔城都下雨了，当然是奇怪的一天。没想到吾主您居然希望我每天都催促您，您不会有喜欢被人强迫做事情的癖好吧？｣
｢欸——｣伊丝故意拖出长音，以一种感到有趣的表情回头看向拉克西丝，｢看到拉克西丝还会开玩笑，我就放心了，其实我是想说，拉克西丝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事情？｣手里拿着伊丝的睡裙的拉克西丝皱起眉思考，稍微花了一点时间后，拉克西丝全身一僵，｢……您似乎承诺过，今天要和我进行一对一的训练。｣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没有换上睡裙，现在还不算太晚，去神殿的训练场如何？当然，如果拉克西丝不舒服的话，以后再训练也行。｣
虽然自己现在的状态不佳，确实很想放到以后再说，但要是错过了今天，天知道下次伊丝会拖到什么时候，拉克西丝微微摇头。
｢不，现在就最好不过了，吾主您想训练什么？啊，在那之前，得先为您准备训练用的衣服才行，再怎么说，礼服也不适合穿在战斗场合。｣
说话的同时，拉克西丝迅速转身，在衣柜里翻找出此前她自己准备的训练用服装。
老实说，华丽的过头了。
伊丝忍不住微微瞪大眼睛。
｢拉克西丝确定这是训练用的衣服？这不是比礼服还华丽吗！而且还很像拉克西丝穿的天使的衣服，等等，连后背都是露出来的，这不就是天使的衣服嘛！｣
｢不愧是吾主，这确实是给天使的服装，但只有未成年的第六、第七位阶天使才会穿这样的服饰，便于行动的同时还有十足的抗打击能力，而且不易弄脏，在吾主您睡着后，我量过吾主您的身体，特地对服装进行了修改，应该能完美符合您的身材。｣
喂喂，这家伙趁我睡着时都做了什么啊！
就算再怀念那些未成年的小天使，也不要把她们代入到我身上啊！
带着满头黑线，不忍心拒绝拉克西丝的伊丝换上天使服饰，来到神殿的训练场。
（30/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