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暗面
砰——
闭紧双眼感受大地的颤动，隐藏在黑纱之下，只有白皙手指暴露在外的少女抬起头，由于距离爆炸点较近，以至于天花板都开始抖落灰尘，少女并没有在意，只是拍了拍黑纱，将灰尘掸掉。
｢成功了吗……｣
即使没有看到现场，少女也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琳，你就别担心来担心去的了，我们按照福音做事，难道福音还会出错吗？｣
一名大刺刺坐在椅子上的红发少女挥了挥手，言语间充满自信。
房间内的另一人——一个有着深紫色长发，背靠柱子的成熟女性轻笑。
｢话可不能这么说，红，之前不久失败了一次吗？那时候我们还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面，没想到又在王都碰到了，如果不是有琳的影子一路跟随我们，防止被人监视，我都要怀疑她们是不是在跟踪我们了，这就叫命运的再会吧？｣
｢那只是碰巧失误而已，谁没有失误的时候，福音也一样。｣
红发少女不服输的辩解道，但这样的说法只是让深紫色头发的少女苦笑着摇头。
｢我可不觉得这是偶然或者巧合一类的事情，不然琳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苦守着等待消息了。｣
｢……也对。｣
用一种只有内部人才懂的默契，被说服的红发少女不甘的低头，她虽然在名义上是勇者的同伴，但事实却只是下属、仆人一类的角色，琳不论在武力还是决策上，都比她们这两人强得多，那种不论何时都可以依靠的安全感，是她们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东西。
可以交给眼线去做的事情，现在却亲自动手，这说明琳很重视这『第一步』。
可真的应该做到这种地步吗？
红发少女心中不免升起一丝疑虑，仅仅只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一些人甚至是连平民都算不上的奴隶，要绕开这些人的视线破坏城墙，简直轻而易举，她完全搞不懂琳在想什么。
语气中带着一丝慵懒的紫发少女走上前，试图从面朝神像，默默低着头的琳手中拿走长镰。
｢琳，我们该走了，带着武器会惹人怀疑，放在我这里吧。｣
紫发少女试着从琳手里抽出镰刀，不过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前者关切的歪了歪头。
｢琳？｣
｢……再等等。｣
缺乏生气的，完全不像人类的声音，如果不去看面容，大多数人会以为这是哪位座敷童子或者幽灵在说话。
自己的这位上司说话语气一向如此，紫发少女没有放在心上。
｢离开太久会让那位公爵怀疑我们，琳的虚灵也伪装不了太久吧？以你现在的状态，万一接触到爆炸溢散的死之力就糟糕了。话说回来，这明明是尤弥尔教的女神像，搞不懂你为什么总喜欢向敌人的神祈祷。｣
｢教会是教会，神是神，尤弥尔女神是人类的神明，教会会随着时间更名，但女神不会消失。｣
依旧没有转过身，黑发少女将长镰放到一边，十分正式的闭上双眼，双手合十献上祈祷。
｢愿福音的加护倾于我等。｣
｢居然说倾于……你还在想那个主教的事情？｣
｢……无法理解。｣
｢我知道你怀疑她可能看穿了我们的计划，可现在我们不还是成功了吗？她和王国之花在一起，只是因为沃兹华尔公爵家的五女爱丽丝去她脸上找麻烦，王国之花在为自己的妹妹赔罪而已，不会影响到我们，我们只要按照福音去做就好了，不要担心太多，呐？｣
｢太巧了，｣被称为琳的黑发少女终于转过身，隐藏在狐狸面具下的绀紫色眼眸充斥着猜忌与怀疑，｢不仅与我们一起抵达目的地，还抢先一步与沃兹华尔公爵家接触，加上之前先我们一步得到拉克西丝芙妮雅和甘露，这种未卜先知，简直就像——｣
｢就像她们手里也有福音？｣紫发少女拍了拍琳的肩膀轻笑道，｢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唯二的两本圣福音书在教皇大人和你手里，就算福音可以被复制出来，复制品也只不过是那些主教手里拿着的劣化版，最终还是要靠作为母体的圣福音传达指示，况且主教们把福音看的比他们的命还重要，不可能让福音流入她人之手，她们不可能有福音。｣
｢即便如此，也值得我们警惕，不过今天一役，应该是我多虑了，如果她们手里真有圣福音，她们就应该会提前知道我要破坏城墙才对，现在却没有任何反应。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福音为什么不能感知她了。｣
福音会自发感受到周围存在的魔力反应，魔力越多的人，福音的发热就越严重，但琳却无法从名为伊丝·恩雅的红衣主教身上感受到魔力。
第一次在水树下遭遇时，琳以为是自己因为注意力过于集中在树妖身上，所以忽略了福音传来的热量，但今天在铸造师协会碰见时，琳发现，福音没有向她放出任何信号，虽说遇见等级很低的人时，福音也不会发热，不过琳完全不认为伊丝·恩雅是那种弱小的存在，先不说红衣主教的身份，首先才15岁就被尤弥尔教会教皇授予『圣米斯特汀之印』，就足以让自己认可她的实力。
除了没有反应的福音外，更可疑的是，当琳深入调查后发现，伊丝·恩雅居然来自血族。
神教的势力范围并不覆盖到血族，所以当线索查到伊丝·恩雅帮助过新任教皇伊芙琳以后，便什么消息都查阅不到，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在收集线索的过程里受到多方阻挠。
首先是尤弥尔教会的人，神教眼线刚把消息传递出尤弥尔领，便被尤弥尔教会审判军以背弃神明的罪名杀害，紧接着是血族里的未知力量，所有投入血族的眼线几乎都石沉大海，任何想打听伊丝·恩雅消息的人，要么什么都打听不到，要么干脆人间蒸发。
而当琳将那些人间蒸发的探子一一绘制在地图上时便发现，越是接近血族王都阿尔维尔，那些消失的光点就越是密集，这虽然被紫以『王都周边防卫十分严格，卫兵当然会察觉到那些刻意打探消息的人』的理由略过，可琳并不这么认为，尽管这是一种没有逻辑的直觉，但琳一直相信，这是因为伊丝·恩雅与血族的某位贵族有紧密联系，那位贵族不想让人打探伊丝的消息，所以才派人除掉，至于那个贵族是谁，琳猜想很可能是佩西亚伯爵，水树下的那场战斗让她注意到了一名白发吸血鬼的存在，而白发正是佩西亚家族的象征。
至于最后一股势力的身份，因为时间太短，眼线来不及调查，所以琳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她们在赫尔斯王国一带活动，最开始调查『伊丝』这个人时，眼线曾追查到赫敏领的凯尔特城，可后来眼线却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消失不见，时至今日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名为伊丝·恩雅的存在简直和隐藏在深海中的冰山一样。
外表看起来只有一角，但越是深入探索，就越为其庞大惊惧，甚至给人一种自己挑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大半个大陆的错觉。
紫发少女耸了耸肩。
｢说不定她真的很弱呢，毕竟那天只有血族和天使参战，如果她很强的话，红在攻击她的时候，她应该会有反应才对，正常人在看到剑刺向自己脖子，都会选择躲闪吧？｣
｢……但愿如此。｣
不可能弱。
自己的武器深红之镰不仅可以作用于肉体，每次斩击还会附带直接对灵魂造成伤害的诅咒，可那天自己斩向主教的攻击对方十分轻松便挡下，一般来说，第一次与自己战斗的人会因为情报不足深受重创，这才是理想中的结果。
只是琳并没有把心中的疑虑说出口，刚才的爆炸已经证实对方手里没有福音，那样一来，自己就可以放心了，不论过程如何，福音总能将她们引导至正确结局，伊丝·恩雅的出现可能早已在福音预料之内。
或许真的和红说的一样，伊丝·恩雅之所以能抢在自己一行人前面得到甘露，单纯是因为福音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差错吧。
琳转向红发少女。
｢那把剑……杜兰达尔的拍卖怎么样了。｣
如同将要被大人训化的小孩子般，之前还一副懒散模样的红发少女连忙坐直身体。
｢到我们手里了。｣
｢那就好，之后由我送到艾维斯大师宅邸，如果能用这个把他拐到帝国自然最好，如果不行，也算是一个人情，为日后的拉拢做准备。｣
｢琳，你的武器不已经是绯金级的吗？我们为什么还要拉拢打铁的。｣
｢这是福音的交代，我猜是福音考虑到只有我一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战胜魔王，还得需要你们的帮助，所以就需要找到一个可以量身定做魔法武器的工匠吧，帝国在这方面起步的太晚，技术跟不上需求。｣
｢原来是为了我们啊，明明我们加起来都打不过琳你一个人。｣
｢如果能找到第三位阶天使·司教之天使教教你们，你们就不会这样了，我身上有魔物和巨龙的血液，比人类强是当然的。｣
琳的语气里有着一丝无奈。
｢嘛，别这么说，我们和那些表面对你毕恭毕敬，心里不知道怎么嫌弃你的人不一样，对吧？｣
红发少女站起身，用肩膀碰了碰琳的肩膀，一边的紫发少女苦笑着将话题转移到别处。
｢话说琳，我们这次不是要在王国埋下复仇的种子吗？福音有没有交代更后面一点的信息？｣
｢教皇大人的解读是用爱丽丝的死，挑拨沃兹华尔公爵家与其他贵族间的关系，然后同样因为爱丽丝的死，王国之花会与沃兹华尔公爵决裂，最后我们只需让国王就这样永远沉眠，心怀复仇种子的王国之花便会带领军队讨伐害死爱丽丝的王国贵族，到那时，就是我们夺取尤弥尔领的时机。｣
｢这次福音怎么这么详细？｣
不止红发少女，就连更加聪明的紫发少女也一脸疑惑。
琳摇了摇头。
｢这只是教皇大人的解读，福音只交代了让我们与王国之花接触，在王都制造混乱，其他什么也没有。｣
｢教皇大人只根据这两句话就可以推断出福音的想法啊。｣
｢教皇大人自己也说了，他的解读不可全信，毕竟即使我们做错了，福音也会以现有结果修正以后道路，区别只是中途牺牲的多少，所以我们不能把教皇大人的话当做未来，福音的指示才是绝对的，别忘了教义，『不可扭转福音的意志，否则会牺牲更多人』。｣
｢嗯，我知道了，按照琳你说的做就行。｣
红发少女拍了拍胸脯，面具下的琳忍不住皱起眉。
这家伙真的有听自己的话，而不是盲目相信自己吗？
不过这样也好，听话的下属总比有自我想法的下属好。
琳再次对尤弥尔女神献上祈祷，然后如同溶解在了空气中那样，隐藏在黑纱与狐狸面具下的身体逐渐与另外两人消失。
◇
｢嗯～嗯～～｣
长长伸了个懒腰，伊丝从神殿的豪华床铺上起身。
分配给自己的这间房和教会的清贫设定截然相反，甚至比伊芙琳和安德烈亚的寝宫还要奢侈，鎏金的吊顶与拉成丝线的水晶灯，配合随处可见的浮雕，富丽堂皇的、充满巴洛克风格的房间与其说供人睡觉，更像是用来参观的地方，当然，只要闭上眼睛以后再怎么奢华都是一片漆黑，只要床铺够软就没问题，伊丝这一晚睡得相当香甜。
察觉到伊丝醒来，守候在床头，不需要睡觉的拉克西丝睁开眼睛。
｢吾主，已经十点了。｣
｢诶？十点？我明明才刚闭上眼睛。｣
脸上浮现大概是无语的表情，拉克西丝沉默了半晌后才重新开口。
｢……玛丽送来的早餐已经凉了，需要再热一下吗？｣
｢不用了，现在吃早餐的话，午餐会没胃口，还是留到中午和大家一起吃吧。那个，昨晚的事情怎么样了？就是我们走了以后，卫兵的善后工作。｣
一边替伊丝穿上衣服，穿着女仆装的拉克西丝一边耐心解释。
｢稍微打听了一下，因为那两道金色光幕，爆炸并没有波及到太多人。城墙上超过三公尺的大洞，今天早些时候也被士兵用石块和沙袋暂时填起来，不过因为效率太低，城外一些听闻消息的难民趁夜溜进城内，给城防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真是灾难啊……｣迅速穿好衣服，伊丝跳下床，面对镜子整理衣服上的褶皱，拉克西丝则拿起梳子。替伊丝打理末端挑染了蓝色的银发，｢那有调查到是谁在作恶吗？结界不可能自己长腿跑进城里。｣
｢国王亲卫队没有公布结论，不过根据我今早的观察，他们应该连调查的人是谁都没决定好，现在国王病重，一切事宜只能交给三大公爵共同协商决定，对付这种应急事件，处理起来效率太低。｣
｢关键时刻靠不住啊，｣伊丝长长叹了口气，｢嘛，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比起这个，卡米拉呢。｣
通常情况下，卡米拉会在九点叫醒自己吃早餐才对。
拉克西丝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这个……该怎么说呢，卡米拉正在训斥您的……商队负责人？总之，是一位长着红色猫耳的兽人和一名人类，她们自称是您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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