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尘世巨龙的哀叹
漆黑、阴冷、仿佛没有尽头的地下空间。
空气里弥漫着被捂久的潮湿以及散不开的腐烂尸体味道，假如让毫无准备的人踏入这里，一定会当场呕吐出来吧，这处阴森沉郁之地是被神遗弃的角落，元素无序且不听命令的游荡于此，即使雷暴之海，也不会像这里一样死寂。
但在这样的世界里，却存在着隐隐的风声，如果仔细听，还可以发现像是某种语言的声音。
地下空间中央靠近的天花板的位置，一头散发幽绿光彩的，体长接近十公尺的『龙』正盘旋在空中，而在这道灵魂体的下方，则是一具被幽绿光芒映照出的，由无数蓝色锁链捆绑的腐败尸体。
神代时期被众天使以水元素封印的，曾妄图挑战神明的魔物，尘世巨龙。
倘若要说起这头巨龙的名字，就连巨龙本龙都回忆不起来，久远的时间让它忘记了它所经历的大部分事情，留下来的，只有一丝恨意、一丝后悔以及对自由的渴求与生的向往。
｢终于……这一天终于要来了么。｣
盘旋在曾经是自己的腐烂尸体上，化为灵魂体的尘世巨龙发出叹息，自从因为挑战神明而遭到众天使封印之后，它便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角落。
在遭到封印之初，它还狂妄的想挣脱结界束缚，但很快它便发现这是徒劳的，不论它如何努力，以它现在的力量，都无法撼动结界分毫，它时常幻想着，如果自己能拿回失散的身体，这样弱小的封印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可惜的是，它的身体早在它遭到封印之前便分割成了数块，分别埋葬在世界角落，现在它连过去五分之一的力量都没有。
连头部都虚弱到如此地步，身体的其他部分——除了心脏以外，只会更加不堪吧，在经历了无数次越狱失败，度过漫长到几乎要失去自我的时间后，它才理解了自己十分无助的事实。
然后，无能的它渐渐开始憎恨女神，发誓出去后要将女神与天使踩在脚下，可无法出去就是无法出去，不论它怎样咒骂女神与天使，他都依旧被那些冰冷而蕴藏着巨大魔力的铁链束缚着，于是被孤独与无聊逼迫到快要疯掉的它开始向女神乞求，只要能放它出去，它就算给女神当牛做马也没关系。
结局依旧是凄惨的，在这个堪称大陆最强的封印面前，连女神也无法倾听它的乞求，最后，它便成为现在的样子，身体因失去魔力保护而逐渐腐朽，意识离开身体，成为残缺的灵魂，只能眼睁睁看着尸体崩坏。
只不过，身体的崩坏反倒让尘世巨龙开心无比，灵魂离体以后，它发现自己居然可以以灵魂体的形式在这个漆黑大厅内游荡，尽管这处被封印之所换一万个人来，一万个人都会说这里什么也没有，但尘世巨龙不会，在它被铁链的束缚的时候，它连扭头的动作都做不到，每天睁开眼，只能看到一成不变的漆黑墙壁，而现在，它可以紧贴着墙壁边缘，细数上面的斑驳纹路，偶尔还能拼着灵魂消散的风险，研究一下铭刻在墙壁上的魔法文字，这份新鲜感是它弥足珍贵的宝物，为了避免因为看的太快而导致乐趣很快消失，它甚至给自己规定，每天只能围绕墙壁前进一小小小步，再多的地方绝不触碰，不能让快乐消失。
然而，即便如此，快乐也终究有被品味完的一天，在将整个地下空间摸透以后，尘世巨龙便再次陷入无聊中，它重新渴望起记忆里早已模糊的天空与海洋。
又过了一段时间，它开始将希望寄托在过去它看不上眼的小虫子身上，尘世巨龙依稀记得，在它被封印之前，大陆上曾出现过许多叫不上物种名的生物，它们懂得创造工具，可以使用魔法，假如那些虫子还活着，并且在偶然之中找到了这处封印，不小心从外面把封印打开，这样一来，自己就有了获得自由的机会。
于是尘世巨龙利用自己腐朽尸体内残余的魔力与地脉连接，借此隐隐感知生存在遥远彼方的拥有魔力的生物——那些不起眼的虫子建立起了城市。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尘世巨龙喜悦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它开始满心期待的盼望着这天到来，为了让名为命运的存在听见它的渴望，它甚至许下诺言，只要有人能放它出去，不论对方是谁，它都会永远为对方效劳。
而命运也仿佛真的听见它的祈愿，在它以灵魂体形式，面向遥远彼方许下承诺的时候，封印它的结界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出现一丝颤动，尘世巨龙可以肯定，这绝不是结界因为时间流逝自行崩坏，它早已发现，只要不受外力干扰，结界形成的内循环便可以永远维系下去。而趁着结界松动之机，尘世巨龙——准确来说是尘世巨龙的头形成的灵魂，试图从结界松动处钻出。
然后失败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结界仅仅只是稍微松动了一点，要比喻的话，就像偌大粮仓里出现了一个仅能让小指插^进去的洞穴，尽管这样的存在后患无穷，但短时间内并不会出现太大问题，尘世巨龙现在的力量太过弱小，连出现缺损的结界都无法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破。
但是，这对几乎绝望的尘世巨龙而言，无疑是一个奇点爆炸般的重磅消息，它待在封印里满心期待着，希望外面的人可以继续破坏封印，那样一来，它就有了出去的机会，即使是给虫子一样不起眼的家伙当牛做马，也比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强。
它开始不惜代价的驱动尸体上的残余魔力，尘世巨龙虽然可以与地脉相连，感知外面世界的魔力体，但代价是消耗它残破肉体里残余的魔力，过去它一直不舍得这么做，因为一旦尸体里的魔力消耗完，尸体就会崩坏，以灵魂体存在的它说不定也会跟着彻底灭亡。
当然，这不是最恐怖的事情，最恐怖的是它会彻底失去感知外界的能力，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地方，与世隔绝比死亡更恐怖，假如它没有和尸体一起消失，而是永生下来，它简直无法想象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而现在，只要能出去就足够了。
在不惜代价感知外界的过程里，尘世巨龙很快便发现，确实有人在尝试破坏结界，这样的发现让它喜不自禁，它每天都在内心赞颂着对方，哪怕不知道破坏结界的人叫什么名字，它也打心底里为对方献上祝福的赞歌，只不过大概是尘世巨龙曾经得罪过神明，所以祝福只能起反效果的缘故，在它献上祝福没多久，破坏结界的人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遥远城市中出现的可怕怪物。
从尘世巨龙这个怪物口中称呼人类怪物或许不妥，但尘世巨龙可以以自己的龙格保证，除了阿莱克西亚之塔外，它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存在，曾经就连神明站在它面前时，它也没感受到如此庞大的魔力，倘若这样的存在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说话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拍死吧。
即使换做全盛时期的自己来，也无法与如此存在匹敌，宛如太阳般刺眼的魔力覆盖了大半个城市，几乎要将自己的双眼刺瞎，从那以后，为了保住小命，为了今后的自由，尘世巨龙再也不敢将探查范围辐射到城市区域，转而只搜索山脉附近的领域，然后，它在最近几天发现了，就在这处封印结界的入口，有三个虫子正在调查并试图解开封印，这令它狂喜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担忧。
狂喜自然是因为即将获得的自由，担忧则是害怕那个强大无比的魔力体，谁能肯定对方不是过去那些封印自己的天使，亦或者是神明本身？那个强大无比的魔力体之所以在自己即将获得自由的时候到来，很可能就是因为她发现了结界松动，过来探查，假如她看见自己逃出封印，很可能不等自己求饶，就一巴掌把自己拍死。
因此尘世巨龙万分希望外面那三个虫子放慢脚步，等神明离开后再放自己出去，可惜虫子的意志不以伟大的巨龙转移，结界依旧被破解着，终于，迎来了现在被神发现的一天。
｢啊啊，不要过来！我已经死了，我只想看看外面的天空，神明大人，我知错了，放过我吧！！！｣
感受到狂暴魔力在外界天空肆虐，尘世巨龙的灵魂体发出哀声，痛苦的闭上双眼。
它怎么也没想到，在获得自由的前夕，它迎来了神罚。
……
看着被『骤变狂岚』驱赶拍散的乌云，伊丝满意的点点头。
｢哼，就算是结界的力量，也不可能强到连二十阶的魔法都能扛住，｣破开乌云的阳光照进眼睛，伊丝不禁伸手挡在额前，｢久违的阳光真好啊。｣
除了浑身被雨淋湿让自己不爽以外。
如果卡米拉在身边，就能立刻以生活魔法中的『烘干』，让衣服干爽起来吧，可惜这里太危险，自己没有带卡米拉出来。
｢这些事情想下去只会徒增烦恼，还是先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吧。｣
将皮肤上湿哒哒的触感抛到一边，伊丝甩了甩末端挑染蓝色的银发双马尾，试图将上面的水甩掉一些，接着思考般的让拳头抵着下巴。
｢按照辛西娅的说法，封印结界是因为遭受尘世巨龙撞击，所以才会松动，又因为结界以水元素构成，松动后的结界，内部魔力向外溢散，所以才会形成现在的大雨，解决方法分别是用魔法学知识修补结界破损处与用纯粹而庞大的魔力强行填补结界。不过，不论哪种方法，如果找不到破损的地方，就无从谈起……｣
思索着这样的事情，悬停在半空的伊丝先是瞥了眼大地，然后看向全知地图。
｢呜哇，之前还没注意，这里居然这么复杂吗。｣
抛开山峦起伏的地形不谈，在山脉之下的地方，一片又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魔法阵勾勒在全知地图上，这些魔法阵全都是封印结界的一部分，站在伊丝的角度，它们就像刚刚被小猫玩弄过的毛线团，倘若只是这样，只要耐心的从头找起，也总有捋顺的一天，但这些毛线团的每一个小结，都由许许多多更小的魔法阵组成，换言之就是，无数只有巴掌大的魔法阵组合在一起，形成中型魔法阵的一节，而无数中型魔法阵组成的线，融合成了最大的魔法结界，最后这些最大的几个魔法结界组合在一起，成为一幅如同艺术品的画作，这副画作就是这处封印结界。
单从艺术角度欣赏，伊丝内心只有钦佩与敬仰，能够在大半个山脉之下勾勒出如此魔法阵，只有凭借无数人的通力协作，外加足够巧妙的构思，才有可能创造出魔法阵与魔法阵间没有任何冲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整体却又庞大无比的结界吧，放在地球里，绝对可以排在奇观之列。
随后，伊丝脸上又浮现苦笑。
｢但站在解读者的角度，这种复杂结构绝对是灾难啊……｣
仅仅一眼伊丝就知道，自己绝对不行。
这已经超过了努努力就可以完成的界限，属于不论自己怎么做，都不可能解读出来的难题。
｢难怪那些宫廷魔法咏唱者无法修补这样的结界，就算没有与神代文明间的鸿沟，没有个几百年也不可能解读出来啊。｣
话到这里，伊丝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想起辛西娅说的，像打补丁一样，用庞大魔力强行灌注结界，以此填补漏洞的方法。
伊丝忍不住又看了眼全知地图上的显示，然后吞咽了口唾沫。
｢那时候觉得没问题，现在想起来，用魔力填补的方法简直天方夜谭啊……｣
在这种复杂而庞大的结构下，不说即使把自己榨干都可能没那么多魔力填满魔法阵，首先自己连到底哪里出现了松动都不知道，如果要一个一个探查那些只有巴掌大小的魔法阵，恐怕直到自己老死都找不到出现问题的地方在哪。
｢那些宫廷魔法师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它们找到出现漏洞的地方了？而且就算找到，又打算什么方法凑齐填补结界需要的魔力，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伊丝不禁皱起眉陷入沉思。
然后很快回过神。
由于『骤变狂岚』使覆盖头顶接近一个月的乌云消失，驻扎在龙脊山脉中的无数士兵纷纷把目光投向天空，一些人甚至指着伊丝的方向，大声说着些什么，｢再继续待下去会变得不妙啊，不论怎样，先下去看看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