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表里不一的救世主
｢也不在这里么……｣
低声喃喃着，琳抬起头环顾这片阴暗潮湿的小巷，尽管她身为神教勇者，按理说对神教的周边环境了如指掌，但这里确实是她第一次踏入。
地上积满软泥、空气中飘荡着腐臭气味，相比于外面干净整洁的贵族街，这片小巷污秽不堪到极点，倘若周围墙壁上再多一些斑驳痕迹，巷子里再堆一些破瓦罐和半朽不朽的扁担的话，即使说它是贫民区的景象，也不会有人反驳吧，面具下的琳皱了皱眉。
｢麻烦。｣
虽说自己从拥有意识起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但直到如今，自己也还是觉得空气里的恶臭令人作呕。
到底去哪里了？
屏住呼吸，琳开始倾听周围可能存在的窸窣声，自己体内流淌着魔物血液，听觉比普通人类强大许多，哪怕是极其细微的呼吸，只要自己想去注意，即使间隔十公尺以上，自己也能捕捉到方位。
｢在那边么。｣
视线锁定在身边墙壁上，琳悄然踏出脚步——自己要抓的人就在这栋建筑对面，自己与他只有一栋废弃房屋的距离。
受人拜托，琳正在追寻一位偷窃了钱袋的男孩，至于身为勇者的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只能用『性格本就如此』解释，虽然在取下面具的时候，人们只要看到她就会心生畏惧，但在人们看不见她脸上鳞片，也就是琳带着面具的时候，人们便会收起戒心，把琳当成一位经常帮助居民的怪人。
即使在神教里也很少有人知道，就算抛开勇者的身份，琳在克洛伊公都内也还是相当有名气——主要是在弱者中，传闻只要在遇见困难时拜托那位如同鬼魅般、戴着狐狸面具的黑发少女，黑发少女便会为遭遇困难者解决一切问题，大抵成为了都市传说般的存在。
现在追寻窃贼只是其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借助超越人类的肉体力量，琳翻越建筑，爬上屋顶，眼看着男孩从自己眼皮底下经过。
男孩的步伐十分紊乱，一边逃跑，一边不时回头看，衣服与头发上沾染了多处未干的污泥——那大概是刚刚在小巷里摔倒导致的结果，这样的事情自己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还没有放弃么。｣
跃下屋顶，琳现身在男孩面前，没有注意前方的男孩一头撞在琳身上，接着一屁股跌坐到污泥里。
｢咿呃！？｣
｢把钱袋给我。｣
琳向男孩伸出手。
｢钱、钱袋？｣
男孩眼睛里先是闪过慌张与惊恐，然后又迅速恢复镇定，变成一脸茫然的模样，但下意识往怀里伸的手，暴露了他的想法。
——那里除了藏有钱袋以外，还有武器。
可能是刀，也可能是碎瓦片，克洛伊公国里吃不上饭的孩子大都如此，为了避免在争斗中被人打得奄奄一息，在寒风里等死，就必须在身上准备一击致命的武器，只要能好好藏起来，即使指甲也能成为杀人凶器。
就像过去的自己一样。
不快^感如浓雾般涌上心头，琳向前踏出一步，步步紧逼。
｢给我，你应该知道，既然我出现在这里，你就没有逃跑的可能，撒谎是无用的。｣
男孩脸上闪过动摇之色，不再去看琳的目光，畏缩的驱动身体，摩挲着后退。
｢你……你在说什么……｣
不给他一点教训，今后只会变本加厉。
不再犹豫，琳上前揪住男孩衣领，在男孩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猛地将男孩掼在地上，男孩脊背与地面接触，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钱袋与短刃也顺势滚落在身边。
｢呜啊！｣
这几天里应该都不能躺着睡觉了吧，琳对男孩的伤势做了初步判断，只不过并没有对男孩心生同情，哪怕她再不想对孩子出手，做错了事情也该受到惩罚，不然就会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在不可挽回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吗，或者换一种说法，假设让钱袋的主人抓到男孩，最好的结局也是手脚被打断，这在克洛伊公国，或者说整片大陆上都是如此，人们从不会给犯罪者好脸色。
然而，就在琳蹲下身，准备伸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钱袋的时候，刚刚倒地的男孩却抢先一步，手迅速覆盖到短刃上，从握刀时的熟稔手法看，这不是他第一次拿刀。
不**更甚一分。
一脚踢在男孩脸上。
没有控制的力道令男孩痛苦的捂着鼻子朝旁边滚去，鲜血顺着鼻孔溢到手心，接着又从指尖滴落在地上，短刃则因剧痛没拿稳掉在地上。
琳无言的捡起钱袋。
普通人面对小孩时很容易放松警惕，正应如此，这个男孩才尝到了甜头。
如果男孩没有杀过人，自己或许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回归到正常生活里，但现在，自己已经没有那样的想法，若干年以后，他或许会生活在悔恨中吧，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根本活不到悔恨的时候，干过杀人越货的行当、习惯来钱快的工作后，就很难在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里，总有一天，他会遇见比他更强的人。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瞥了眼不断在地上打滚的男孩，琳按原路返回。
◇
｢十分感谢您、十分感谢！｣
脸上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拿回钱袋的男人不停对琳弯腰道谢，面具下的琳点点头。
｢下次注意别再被偷了。｣
｢是！回去以后我一定告诉大家，您帮助了我的故事！｣
目送喜形于色的男人离开，琳抱着手臂转身，目光放在小巷拐角处，叹了口气。
｢偷看了这么久，该出来了。｣
｢哈啊啊……｣
偷看的人正是伊丝。
从全知地图上看到琳在贵族街疾驰的光点，再联想到男人说的拜托了一个黑发女孩的话，伊丝便很自然的将两件事结合在一起，奔向男孩躲藏的地方，结果正好看见琳一脚踢向男孩正脸的景象。起初伊丝还以为琳会像奥古斯汀一样，做些残忍至极的事情，准备随时出去制止，但琳只是点到为止，伊丝也就不便再出现，虽说那个男孩确实可怜，可这是在他撞到的人正好是琳的情况下，假设琳的反应没有那么快，捡起短刃的男孩就会反过来把琳刺伤，被琳踢断鼻梁只是罪有应得，当然，考虑到对方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琳完全可以用更妥善的方式处理，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总之，伊丝现在陷入了尴尬的局面，在跟踪的过程里被人发现，而且对象还是给人留下冷漠的、不好说话印象的琳，再加上琳之前面对教皇时，公然表现出的强烈拒绝态度，自己有种一头撞在仙人掌上的感觉。
不过令伊丝意外的是，琳一反常态的缓步走向伊丝。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路跟过来，不过一码归一码，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的事情说出去，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戴面具的人就是神教勇者。｣
｢诶？啊，嗯，我保证。｣
没有追究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真是太好了，自己总不能老实回答『好奇琳会对小偷做什么』。
｢那么，为什么你会跟过来？如果是和我一样追那个男孩，大可以早早站出来，不必像小偷一样躲躲藏藏。｣
｢啊……｣
果然还是问了。
伊丝干咳两下，故作轻松的走到琳身边转移话题。
｢我还以为你会讥讽我跟踪你……｣
｢为什么？你做了让我讨厌的事情么。｣
比起伊丝，反而是琳的语气里充满疑惑，简直像琳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讨厌伊丝一样。
伊丝一副看奇怪事物的表情。
｢居然问为什么……刚才在亚特伍德教皇面前，琳不是因为我的到来，大吵大闹了一番吗，一般来说，在这时候见到我，应该会表现出抗拒和讨厌的态度啊，比如说些『啧，怎么又是你』之类的话。｣
现在的氛围就像两个相互认识的人一样。
｢是么，原来你是这种想法……｣琳思考着低下头，由于戴着面具，伊丝看不见琳的表情变化，｢确实，一般人都会这么觉得，是我考虑不周，那么，这里必须要纠正一下，我从没有讨厌过你，之所以在亚特伍德面前生气，是因为亚特伍德没有按照福音计划行事，我讨厌的是亚特伍德的独断专行，没有针对你和你同伴的意思。｣
｢就算我破坏了你们的计划？而且还……｣
而且还用脚踩着你。
由于担心让氛围尴尬，伊丝收回到嘴边的话，目光也心虚的飘到别处。
｢计划失败是我们执行力的不足，如果我们更早安排好一切，早一天行动，计划就不会失败。｣
真傲慢啊……
仿佛看出了伊丝的内心想法，琳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伊丝觉得，如果琳把面具取下来，一定是非常可爱的表情。
｢觉得我很自负吗？｣
｢有点。普通来说，这时候都应该把错误归结在有人站出来破坏了计划上吧，自顾自的认为是自己能力不足导致结果出错，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想法的人。｣
｢如果埋怨能改变结局，我想我会很乐意，但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找理由也无济于事，只能期待下次做得更好。话说回来，你身上有福音么。｣
｢没有哦，不然我就不会接受邀请，来到克洛伊公国了。｣
｢是么。｣
轻易接受的态度，显然没相信自己。
不过这也无可奈何，如果一个人总是刚好抢在自己前面一步破坏自己的计划，自己也会想着对方是不是有读心术一类的东西，换在琳这里，就是怀疑有没有第三本福音。
｢嘛，总之，你只需要知道刚才的争吵不是针对你就好，另外奉劝一句，如果没有特殊事情，最好不要离我太近，不然会有麻烦上身。｣
｢我看起来像嫌麻烦的人吗？｣
话才刚出口，伊丝就意识到了不对，自己似乎确实是那种嫌麻烦的人。
干笑着改口。
｢有麻烦是指？｣
琳长叹了口气。
｢哈啊，你不会想知道的。｣
这家伙的性格似乎没有看上去那样冷漠。
没有与伊丝一起走的打算，琳自顾自的率先走开。
｢喂，你要去哪里，要下雨了。｣
伊丝指了指天空，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的苍穹，现在已然乌云密布，低低的厚重乌云与头顶呼啸而过的狂风，无不预示暴雨即将来临。
停下脚步，琳的语气中掺杂了一丝无奈。
｢哪里都好，只要不会被别人看见我们两个站在一起。｣
｢那种事情之后再说啦｣虽然知道琳的意思是和她站在一起，她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伊丝还是开了个玩笑，｢我又不是恶名远扬的人，和我一起出现，不会影响你名声，我自认自己还没有丑到那种地步。｣
｢我不是那个意思。｣
啪嗒。
话音落下不到两秒，一滴冰冷液体便洒落在琳后颈，紧接着，如同有人拿着木盆从天空往下倒水般，狂暴的雨点自乌云倾泻而下，猛烈的势头近乎让人窒息。
为了不让雨点进入眼睛，伊丝不得不伸手遮在额前。
｢喂，该回去了！｣
｢啧，麻烦。抓紧，别摔跤了。｣
比伊丝的动作更快，就像不能抛下伊丝不管那样，琳回身抓起伊丝手，强硬的拖着伊丝奔跑起来。
前一秒还说跟她待在一起会很麻烦，下一秒就带着自己找躲雨的地方吗？
虽说琳的奔跑速度很快，但对伊丝而言并不算什么，非要说在意的地方，就只剩下伊丝还从没像这样牵着美少女的手在雨中奔跑，普通人应该满心想着快点找个屋檐躲起来，自己脑子里却装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非常的不好意思和难以说明的扭捏，被可以说是陌生的女孩子牵着手，而且还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少女，自己难免会想一些到底该不该握紧琳的手，配合营造出她确实有在帮助自己的样子，还有握紧手会不会引起琳反感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琳的手细腻过头了，完全不像战士该有的手掌，手心温度也比常人低许多，连身为吸血鬼、体温天生偏低的自己都自愧弗如。
不，等等。
从旖旎中回过神，伊丝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种时候不应该自己占据主动吗？不论怎么想，都应该是身为绅士的自己带着琳躲雨，现在却被琳拉着跑，各种意义上都太奇怪了。
察觉到伊丝的速度变慢，跑在前面的琳缓缓放慢脚步，虽然两人仅仅只在雨下暴露了不到两分钟，全身却从头发到衣服全部湿透。
｢跑不动了么。｣
｢不，没有，我们不先找个地方躲雨吗？｣
一路上明明路过了很多可以躲雨的屋檐。
｢我不想被其他人看见，马上就到据点，再坚持一会。｣
｢可以倒是可以……喂，我的话还没说完啊！｣
直接去自己暂住的地方不是更近吗？
虽然这么说，但反正回到宅邸也无事可做，就这么混进神教据点里打发时间好了。
这么想着的伊丝被琳拽进一栋普通人家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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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更预计在凌晨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