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戒指
从神教回来，到宅邸里给卡米拉打了声招呼，交代今天不用做自己的晚餐后，伊丝便径直以连续的传送魔法前往血族王都阿尔维尔，由于克洛伊公国地处大陆西端，与位于大陆东方的血族王都阿尔维尔距离相当远，以至于会产生一方已经到凌晨，另一方却还是傍晚的时差，因此即使是伊丝，也花了将近一小时才抵达。
当然，如果省去定位的麻烦，伊丝只需十分钟就可以到达，这一个小时里，伊丝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定位上，『高阶传送』的传送距离远大于全知地图显示的极限范围——超过这个范围后，地图画面就会像死机一样卡住——而伊丝又从没有在克洛伊公国与血族王都阿尔维尔间往返过，没有在二者间设置信标，所以伊丝每传送一次，都得停下来拿出纸质地图，依照全知地图上显示的附近城市，来给自己定大致坐标，接着修正方向，做好标记，继续下一次传送。
现在，伊丝已经来到了安德烈亚寝宫前的花园里。
这里是自己与安德烈亚再遇的地方，那时候初入王城的自己还是以佩佩仆从的身份进入，结果在王城闲逛的时候，碰巧看见一群行踪诡异、准备暗杀安德烈亚的人，为了提前通知安德烈亚，自己在这个视野开阔、只长着寸许长青草的地方见到了熟睡的安德烈亚。
不过现在自己已经是这里的常客——说成女主人更合适？
脑子里闪现出各种各样的想法，席地而坐的伊丝微微仰起头。
｢伊丝大人，这些魔法道具我已经全部测试过了。｣
安德烈亚的声音将伊丝拉回现实。
二人正面对面坐在阳光明媚的草地上。
虽然克洛伊公国现在是深夜，但因为存在时差，大陆另一端的阿尔维尔还是白天，至于血族王都为什么会有阳光，则是安德烈亚以阿尔维尔之塔创造的结界，只有在安德烈亚的寝宫里，才能看见如此明媚的太阳，当然，为了不让灼伤护卫，这实际上是魔法制造的虚假太阳，能散发光和热，却不会像太阳那样，让下级吸血鬼化为焦炭。
目光停留在安德烈亚的粉色披肩双马尾上，伊丝略显吃惊。
｢诶？不是只过了一周吗？安德烈亚有很多公务吧，不用那么着急也可以，嘛……能测试完我倒是很高兴啦，谢谢安德烈亚。｣
夸奖令侧坐在草地上的安德烈亚不好意思起来，手指扭捏的缠绕起发梢。
明明是很常见的动作，但换在安德烈亚身上却变得惹人怜爱。
｢……最近领地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贵族叛乱产生的难民已经着手安置，那些反对我的声音也因为奥古斯汀被流放，慢慢小了下来，啊，对了，查理斯它们也帮了我很多忙，抓住过好几次想暗杀我的漏网之鱼。｣
说到最后，安德烈亚亲昵的摸了摸在自己和伊丝身边打转的几只地狱三头犬，在安德烈亚的精心照料下，地狱三头犬恢复了原本的白色毛发，毛绒绒的样子，光是看着就想让人上去狠狠抚摸。
｢总觉得它们就像我和伊丝大人的……｣
｢咳哼。｣
在安德烈亚扭捏的把话说出口以前，伊丝咳嗽了一声，自己知道安德烈亚要说什么，但查理斯再可爱，也是地狱三头犬，绝对不能是自己和安德烈亚的结晶。
伊丝假装检视起摆放在自己与安德烈亚面前的魔法道具，自己之所以来王都阿尔维尔，一方面是为了看安德烈亚，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检查触发式魔法武器的情况。
在去克洛伊公国的路上，自己悄悄制作了一批触发式魔法道具，由于是第一次制作，所以有很多地方，诸如触发点设置的过于敏感，又或者威力大到会影响到施法者之类，这些都不够完善，需要有专业人士辅助指出问题，而艾维斯最近又沉迷还原魔导科技，不方便打扰，于是自己便想到了安德烈亚身边的亲卫团总长伯里斯，希望伯里斯能替自己测试这批道具，指出其中需要改善的地方。
结果在交付使用时，安德烈亚提出想和伯里斯一起测试，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景象。
此外，令伊丝哭笑不得的是，刚才伯里斯在发现氛围不对后，便悄悄带着士兵离开安德烈亚的寝宫，明明一开始还以王族需要后代为理由，对自己与安德烈亚的关系持反对态度，现在却主动让出空间。对看着安德烈亚长大的伯里斯而言，内心其实很纠结吧，从臣子与国民的角度，希望王族血脉繁盛起来，但从个人感情上，又希望安德烈亚能追求她本人希望的未来。
想让伯里斯毫无顾虑的开心笑起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安德烈亚说过的，找到能让女性间也可以繁衍的魔法或药物了吧，伊丝脸上浮现苦笑。
｢安德烈亚有按照我和伯里斯说的，把过去那些对安德烈亚持反对声音的人调到闲职上吗？｣
｢是的，我把他们安排到了清闲的职位，现在用的人大都是伊芙琳姐姐提拔的人才。｣
｢说起来，安德烈亚和伊芙琳说的『人才交流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第一批自愿去尤弥尔领的人应该已经入职了吧，伊芙琳小姐借由尼鲁教区，悄悄运送进佩西亚领的物资，也投入使用很久了，第二批交换虽然还没开始，但也有条不紊的进行中，｣说到这里，安德烈亚的金色眼眸中出现些许无奈，｢虽然伊芙琳小姐在使用这副身体的时候，提拔了许多人才，但他们大都是下级吸血鬼和血族以外的种族，因为我前段时间太重用他们，让纯种和上级吸血鬼出生的贵族不满，最近进行贵族会议的时候，又隐隐有分派的势头了。｣
｢只要他们不对安德烈亚起异心，安德烈亚就当做没看见吧，偶尔从中调和就好。｣
毕竟这种事情只要想想就头大，即使是血统出生的贵族派，能留到现在，也一定是有特殊才能之辈，贸然打压并非明智之举，此外，只要不闹的太狠，让双方在一定程度上彼此倾轧，对身为王的安德烈亚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这大概是最基本、最浅显的帝王权术。
读懂伊丝想法的安德烈亚稍显困扰。
｢伊丝大人明明很善良，可一旦遇见这种事情，就会很黑暗呢，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啊哈哈，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啦，而且我的话也不能全听，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由安德烈亚自己拿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垂帘听政？如果被那些贵族以为我是在垂帘听政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哪个贵族敢这样说伊丝大人，我一定会让他来见查理斯。｣
安德烈亚一下子挺直身体，不满的竖起眉毛，在那身夜色连衣裙装饰下，不到十四岁的娇小体型再次被勾勒出来，可爱的护短样子令伊丝莞尔，可能安德烈亚自己都没发觉到，她无意识的撅起嘴了吧，明明是一个国家的君王，却总是在自己面前展现出小孩子的一面。
不对，可能正因为不得不在外人面前保持威严，所以每当自己出现后，才忍不住撒娇？
既感到高兴，又为安德烈亚的不成熟担忧，站在为安德烈亚好的角度上，自己应该在这时候告诉安德烈亚，她应该不苟言笑才对，但自己实在不想把会扼杀安德烈亚纯真的话说出口。
当然，就算变的严肃，安德烈亚在自己眼里也世界第一可爱，和玛丽一样。
伊丝最终只得没办法似的摆了摆手。
｢是是，一切谨遵安德烈亚女王大人的吩咐。｣
｢伊丝大人又来了，真是的。｣嘟起嘴，安德烈亚拍了拍身边的查理斯，示意它们退开，接着挪到伊丝身边，表情也变的正经起来，｢那个……最近我无意间看到了一本书……可能和伊丝大人有关。｣
｢书？里面说了什么？｣
｢是一种叫『带来灭亡的灾厄』的东西，还有人称呼她『毁灭的魔女』。｣
模糊的记忆被勾起，伊丝思索着。
｢啊啊，这个我在尤弥尔教会出版的书里见过，是一个传说吧？明明和人类一样具有智慧和感性，身体却兼有许多不同生物的特征，一旦死亡，就会化为世界的灾厄，为生灵带来毁灭。｣
精致的脸庞充满认真，安德烈亚现在的样子，让伊丝有种想用力亲安德烈亚脸蛋一下的诱惑力。
｢是的，伊丝大人之前不是给我展示过吗？既有猫的耳朵，又有龙翼和狐狸一样柔软的蓬松尾巴，再加上伊丝大人您的实力……｣
安德烈亚的声音越来越小，倒映在伊丝眼中的澄澈金瞳微微闪动，充满担忧。
是想说自己可能是『毁灭的魔女』吧，为安德烈亚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伊丝轻轻把手放在安德烈亚的粉色头发上，还是和以前一样，如同绸缎般柔顺。
｢安德烈亚是关心则乱，毁灭的魔女只有在死后才能获得诅咒的力量啊，我看起来像死——｣
｢呣。｣
在伊丝把话说出口之前，安德烈亚不高兴的皱起眉，伸手捂住伊丝嘴巴。
只是比起安德烈亚的关心，伊丝的第一感想是安德烈亚今天用了香水。
｢不许说那个字。｣
直到伊丝点头答应后，安德烈亚才放开伊丝，收回探出的上半身，纯真的脸上再次充斥焦虑。
｢我知道伊丝大人会这么说，但同时拥有很多不同种生物特征这点，只有伊丝大人……而且还是龙、猫咪和狐狸的奇怪组合，我在书上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类似的生物。｣
｢咦，安德烈亚有找过吗？｣
｢当然要找一遍才行啊，因为是伊丝大人嘛。｣
安德烈亚理所当然的说着。
有种内心被填满的充实感，跪坐在草地上的伊丝拍了拍自己大腿。
不理解伊丝的动作，安德烈亚可爱的歪头，脑袋上冒起一个问号。
｢伊丝大人？｣
脸颊有些发烫，伊丝忍着腼腆，强装镇定的说。
｢是让安德烈亚坐在这里说的意思啦。｣
｢诶……｣
安德烈亚要是再不好意思下去，自己就该不好意思了。
伊丝一把将安德烈亚拉到自己面前坐下，装作不在意的咳嗽。
｢哇啊——｣
｢嗯，还是这样更好说话。｣
｢可、可这样就看不到伊丝大人的脸了。｣
｢放心吧，我会一直看着安德烈亚的。｣
即便是坐在草地上，安德烈亚也比自己矮许多，大概是在紧张吧，安德烈亚的肩膀看起来有些发抖，内心升起想捉弄一下的感觉，伊丝先是悄悄将双臂绕过安德烈亚肩膀，然后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一下从后面抱紧安德烈亚。
｢咿呀！｣
如同被惊动的小猫般，安德烈亚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绷紧全身，发出意料之中的尖叫。
果然捉弄起来很可爱。
鼻尖被头发触动，传来一层痒痒的感觉，但粉色头发间的芳香却让伊丝无法轻易松开，察觉到伊丝嗅嗅的动作，感到害羞的安德烈亚开始扭动身体，试图从伊丝手臂里挣扎出来，可那种程度的力道，与其说想挣脱出来，不如说是在调整成更舒服的姿势。
｢等等……伊丝大人，这太不好意思了……｣
｢明明用了香水，还说这种话吗？那可不是安德烈亚这个年纪的女孩该用的东西。｣
｢我已经是血族女王了，用香水才是该有的礼仪。｣
虽然无法看见安德烈亚的表情，但从闹别扭的语气判断，应该撅起嘴了吧，伊丝稍稍抱紧安德烈亚，娇小而柔软的感觉便一下子扑入怀中，如同入口即化的糖果冰淇淋，又像正在伸懒腰的小猫。
｢不会有事的哦，安德烈亚想的太多了，而且就算我是那个什么魔女，只要保证自己不会去找初代血族女王，就不会有事了。｣
为了哄安德烈亚，伊丝悄悄切换出第三形态，将身后的狐狸尾巴伸到安德烈亚面前，轻轻挠动安德烈亚脸颊。
大概是觉得很痒吧，安德烈亚扭动的稍微剧烈了一些，脸上的严肃也控制不住的变成笑意。
｢伊、伊丝大人，这样太犯规了！｣
｢哦？安德烈亚明明一副很舒服的样子。｣
｢再闹我会一口把尾巴咬下去哦！｣
｢那样会把牙齿磕掉的，小……｣
虽然想说小傻瓜之类的话，但总觉得有些肉麻，伊丝不禁为自己现在的举动感到好笑，如果这就是坠入爱河的恋人的话，那世界上那些比自己早体验到这种感情的情侣还是早点爆炸吧，实在甜蜜过头，让人情难自禁了。
夏末的凉风令青草蜷曲，舒爽感拂过脖颈与耳垂，令长发与裙裾跟着飞舞。
享受这片难得的安宁，两人沉默下去，过了半天，安德烈亚才低声喃喃。
｢伊丝大人现在旅行到哪里了？｣
｢克洛伊公国，在神教的大本营里。｣
亚特伍德没有交代自己，不能把神教大本营在克洛伊王国的事说出去，所以告诉安德烈亚也没关系，但伊丝觉得，就算亚特伍德说要保密，自己也会一五一十的全部说给安德烈亚听，坠入爱河的人从来都不理智。
｢神教？有一点印象呢。｣
安德烈亚仰起头，脑袋靠在伊丝身前，从下往上看向伊丝眼睛，近在眼前的樱唇令伊丝呆了一瞬，然后又移开视线，可惜安德烈亚并没注意到这一幕。
｢之前他们来打探过伊丝大人的消息，我让伯里斯把他们全抓起来了。｣
｢是吗……原来是这么回事。｣
同样的事情伊芙琳也说过，难怪琳会知道自己是血族，派出这么多眼线，倘若连自己是血族都不知道，就太夸张了，在阿尔维尔时，自己没掩藏过纯种的身份，每天都顶着翅膀走来走去。
｢真羡慕玛丽呢……｣
安德烈亚如同梦呓般低语。
｢为什么？安德烈亚是女王，玛丽只是普通平民，事到如今还说想当普通人这种话，会辜负那些效忠安德烈亚的人哦。｣
｢嗯，我知道，但我羡慕的是玛丽能一直陪在伊丝大人身边，能和伊丝大人一起旅行，如果我不是女王的话……｣
｢不——行——｣伊丝食指轻点在安德烈亚唇瓣上，｢安德烈亚是生而为王的人，如果安德烈亚不是血族女王的话，安德烈亚就不是安德烈亚了，我想想……嗯，会少了很多魅力。｣
｢如果我不是血族女王，伊丝大人就要离开了吗？｣
说到这里，安德烈亚扭动身体，面对着伊丝。
伊丝微笑道。
｢当然不会，我只是说安德烈亚是安德烈亚，玛丽是玛丽，你们两个是不同的。｣
｢是吗……那我就好好期待约定吧，等领内稳定下来，我就和伊丝大人隐居——一定要住在木屋里！｣
｢是是，到时候就全听安德烈亚的命令，不过木屋要大一点才行。｣
自己可不觉得佩佩和卡米拉会善罢甘休，如果不给伙伴们空出位置，不说玛丽她们会伤心，佩佩大概会把房顶都拆了吧，但说到底，自己似乎从未仔细思考过以后该怎么办。
只要稍微延伸一下，就会陷入不知道该怎么好的境地。安德烈亚会接受吗？其他人的想法呢？每次想到这些，都会为自己的优柔寡断懊恼，如果那时候更果决一点，现在就不会这样纠结了吧，但又正如自己刚才说安德烈亚的那样，如果自己做得到，自己就不是自己了，说到底，倘若自己做得到，那么即使在看了与安德烈亚的两年梦境后，面对安德烈亚的告白，自己也应该拒绝。
真是该死。
｢姆。｣
安德烈亚先是凝视了一会儿伊丝满溢纠结的眼睛，随后又像是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想起来了什么，从口袋拿出一枚嵌着琥珀色水晶的戒指，趁伊丝不注意，悄然的套在伊丝无名指上。
｢诶？这是？｣
｢礼物，｣安德烈亚脸上浮现浅浅微笑，｢这样它就能代表我，和伊丝大人一起旅行了。｣
｢……原来如此，还有这样的方法，嗯，我收下了，它会替安德烈亚见证我的旅程。｣指腹轻轻抚摸过戒指，将它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伊丝抬起头，太阳在不知不觉间快落山了，｢我要回去了，再晚的话，卡米拉就该着急了。｣
｢嗯。｣
点了点头，安德烈亚站起身，目送伊丝移开。
◇
『高阶传送』
以传送魔法回到自己房间，伊丝四下看了看周围——时间已经到凌晨，拉克西丝正站在床边。
｢吾主，欢迎回来……？｣话说了一半，拉克西丝便察觉到伊丝的不对，｢您怎么了？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伊丝悄悄将戴着戒指的手背在身后，故作轻松的说。
｢不，没什么，不好意思，拉克西丝，可以请你帮我烧水吗？我想洗澡。｣
｢好的，我知道了。｣
房门发出啪咔一声，听到拉克西丝脚步声渐渐远去后，伊丝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主要是喜悦，如同跃出水面的鱼般，一下子扑到床上，接着把会弄乱被子与床单这样细枝末节的想法抛之脑后，毫无顾忌的在床上咕噜咕噜翻滚起来。
｢呜呼呼呼呼～！噢噢噢～！从安德烈亚那里收到戒指了！是戒指哦！！？戒指～！｣
小半个宅邸都因为伊丝的欢呼亮灯。
直到烧完水的拉克西丝回来前，伊丝都如同笨蛋般一边傻笑一边在床上滚来滚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