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两位吸血姬的晨间
眼前浮现一片白雾般的光彩，外界的刺激令伊丝从睡梦中醒来。
｢已经第二天了么……｣
｢是的，吾主。｣
拉克西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躺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伊丝长呼了口气，一下从床上起身。
全知地图显示拉克西丝的经验值增长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自己最初见到拉克西丝时，经验值只有现在的二分之一。
看来昨天与不死者的战斗，让拉克西丝获益匪浅——最开始伊丝还担心同伴们杀掉的是过去的神教成员，但后来琳解释说，只有贵族街里的不死者才是神教教徒，城市外围的不死者，大多是当初生活在城内的普通居民与巡逻士兵，由于它们是被死亡气息转化成的不死者，自身不存在太强执念，因此没有自我意识，成为不死者以后，就只是凭借本能啃噬生者的死尸。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琳把城市内的结界核心取走，但那里的不死者却并没有消失，结界的作用只是吸收并提纯死亡气息，并非支撑这些不死者活下去的源泉，名为福伦的主教之所以化为粉末，单纯是因为最后的遗愿得到完成，即，将完整的结界核心交给琳。
此外，从地下天井内出来后，琳也用同样的方式，一一与智慧较高的灾魇骑士道别，灾魇骑士们也与福伦主教一样，很快化为灰烬，而那些智慧低下，负责打扫卫生的僵尸侍女，由于对她们说『她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也没有作用，为了让她们获得解脱，琳便以魔法强制结束了她们的使命。
而对于伊丝，除了窥见到琳行动与活下去的理由外，还有一个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收获。
事关福音下给神教的旨意。
昨天在天井内伊丝对琳说，假如福音的预言绝对正确，那么导致这一切悲剧的人，就应该是当时强行逆转福音意志的教皇，表面上看毫无问题，可实际上，那只是伊丝为了让琳从幸存者内疚中走出来的说法，她真正想的是，假如福音真的全知全能，那么就应该连教皇会提出牺牲自己，换取那三分之一的人的发展都知晓，可事实是，福音并没有这么说，因此伊丝也就有了几种猜想。
首先是福音知道，想要让琳能够控制自身力量，就必须要牺牲整座王都的人，但福音又清楚，那时候的神教很可能不会让整座王都的人为了琳牺牲，所以它才拐弯抹角的计划，让三分之一的神教成员献祭，诱导教皇主动站出来，进而引发死城的悲剧。
只是，这种想法与自己掌握的信息不符，假如福音是主导这一切的存在，那么就等于福音拥有了自我思考、主动做出选择的能力，而拉克西丝说过，福音仅仅只是一本有问就答的书，没有自我意识，如果真是福音主导了这场悲剧，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一些，还不如撕碎了事。
其次是按照拉克西丝的说法，福音仅仅只是一本有问就答的书，并没有自我意识，那么就等于福音只是说出了理想状况下的最优解，并没有看到教皇会违逆旨意的发展，因此责任自然也就得完全由老教皇自己承担，从神教如今的行动方针上看，神教对当初那场悲剧的看法正是如此，福音只是给出了最优解，没有预测更多可能性。
｢至于最后……是老教皇的解读出错了么，这是最不可能的结果啊。｣
摇了摇头，伊丝走下床，自己没打算把这些告诉琳——至少不是现在，先不说告诉琳以后，很可能只会被琳仇视，其次万一动摇了琳的信仰，天知道琳会做出些什么。
｢哈啊，只是事到如今，再做一个旁观者，就有些冷漠了啊。｣
就像舞台下的观众看到动情之时，会忍不住想冲上去为主人公排忧解难，击退来犯者一样，在知道了死城的事情后，自己便从原本的旁观者变成了戏中人。
伊丝不禁为自己的想法好笑。
这件事留到以后，会成为英雄史诗一样的谈资吧，伊丝有这样的预感。
一旁的拉克西丝不解的歪头。
｢旁观者？吾主，从刚才起，您就一直在小声说什么，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不，没什么，我要下楼一趟。｣目光瞥向拉克西丝身后的书桌，那里摆放着一本摊开的日记，伊丝微笑道，｢拉克西丝就继续写日记吧。｣
｢好的，吾主。｣
换好衣服，伊丝很快来到楼下客厅，虽然现在是早餐时间，但自己才刚起床，没有吃东西的胃口，自己习惯先做点事情，清醒十几分钟，等饥饿感上来后，再吃早餐。
客厅里传来弦乐的声音，应该是佩佩在练习琴吧，和施虐的喜好大相径庭，佩佩有拉小提琴的兴趣，这并非贵族教养要求，而是单纯的个人喜好。
伊丝走进客厅。
和想象中一样，身着黑色礼裙的佩佩正在演奏小提琴，整间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
当周围有人在场的时候，佩佩不会拿起小提琴，这是佩佩的习惯。
｢呦。｣
演奏立即停下。
依蒂丝放下提琴，不悦的挑起眉。
｢进来前就不知道敲门么。｣
｢因为佩佩演奏的太好听啦，所以一时忘记敲门了。｣
｢你的表情可不像你说的那样，｣咋了咋舌，依蒂丝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将琴放在手边的木架，自己则顺势半靠在沙发背上，｢不过被你打扰了这么多次，多少也习惯了，从以前还在佩西亚领的时候，你就总是这样偷听。｣
｢佩佩起来很久了吗？｣
｢嗯，比你早三个小时，看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要出去走走么。｣
揉了揉惺忪睡眼，伊丝点点头，接受了依蒂丝的邀请。
初秋的晨风拂面而过，清爽的感觉令伊丝精神一震，紧了紧衣襟，旁边的依蒂丝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朝伊丝伸出手。
嗯……？
本就被晨风吹醒的精神再次一个激灵，伊丝一时不知所措，佩佩的样子大概是让自己伸出手，牵着她吧，但大清早就这样，而且还是随时都可能被伙伴们看见的花园，实在太让人害羞了。
说到底，为什么佩佩可以理所当然的做到这些啊，该说果然是过来人吗？
伊丝的窘迫令依蒂丝脸上浮起恶作剧般的笑容，腰间的翅膀也因为愉悦轻拍了拍。
｢怎么？不愿意吗？｣
｢不……倒没有不愿意的意思……｣
自己并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如果现在换成视线不佳的晚上，自己或许就会强硬的反握过去，那样尴尬的就是佩佩，但正如自己一开始说的，现在还是白天，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依蒂丝微微歪头，从旁观察伊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不怀好意的追问。
｢既然不是不愿意，只是散步而已，有什么好犹豫的。｣
｢卡米拉她们呢？｣
话说出口，伊丝便后悔起来，在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候提起其他同伴，就算卡米拉与玛丽和佩佩一样重要，也是禁忌。
但依蒂丝并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在意，只是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挥手。
｢去外面了，说是要买食材，我担心蒂芙尼可能劝不住卡米拉，所以就让蕾菲娜也跟着一起，你知道，卡米拉那个性格，容易引发事端。｣
｢佩佩不也一样吗？｣
｢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吗？｣
依蒂丝不高兴的竖起眉毛，如同在报复般，不顾伊丝意愿，强行牵起伊丝手——比起牵起来，说成握住更合适。
｢啊……｣
不自然的轻呼一声，情不自禁的，伊丝先是全身僵硬一瞬，接着手心开始渗出汗珠，不过出汗并非因为羞耻感，而是紧张与不安，自己现在穿着便装，头发也还是刚起床的、乱糟糟的样子，万一被外人看见，自己丢人倒是无所谓，如果把佩佩也拉下水，一起被当成没有品味的人，就更让人内疚了。
越是这么想，心跳速度就越快，进而精神更加不安，只是一个劲的窥探花园外有没有人经过。
依蒂丝忍不住笑出来。
｢怎么了，紧张兮兮的样子，只是牵手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
｢……如果我出门前换一身正装，就不会这样了。｣
｢那是因为伊丝你太没自信了，如果换成我是你，只会自满的走在街上，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妻子，当然，这种事情不会在我身上发生，我一向注意着装。｣
｢明明前半句话还让人宽慰，后面就完全是泼冷水啊。｣
｢不喜欢吗？｣
像是早已知道答案那样，依蒂丝修长的白色眉毛微微上抬，再加上挑衅似的微笑，给人一种强硬的、无法拒绝的感觉。
为这样的注视微微撇开视线，伊丝无奈的回答。
｢是是，喜欢。｣
｢敷衍。｣
虽然这么说，但依蒂丝却并没有让伊丝再说一遍，只是漫不经心的迈开步子，毫无预兆的改变话题。
｢一年了。｣
｢是说我和佩佩认识的时间吗？｣
｢亏你还记得，作为奖励，今晚来我房间怎么样？我会让蕾菲娜暂时去另一个房间。｣
｢不用了。｣
｢嘁。｣撇了撇嘴，依蒂丝继续说，｢父亲大人的回信，我收到了。｣
应该是指前段时间，自己提出的改善血族生活条件的建议吧，将史莱姆血替换成人类血，解决食物问题。
向前迈出小小的一步，伊丝一脸好奇。
｢佩西亚伯爵说了什么？｣
｢虽然语气里满是不情愿，但还是愿意尝试，父亲大人也希望让领地强大起来。｣
｢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吗……｣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似乎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伊丝感到依蒂丝的语气变得郑重，｢我把宠物遣散了。｣
｢诶？｣伊丝下意识停下脚步，看向依蒂丝侧脸，但依蒂丝的表情没有丝毫遗憾或悲伤，反而一脸轻松，仿佛看透了什么的模样，｢宠物是指……那些女孩吗？｣
｢嗯，就是她们，一年过去，我也不是毫无长进，那种关系是病态的，不是吗？以前毫无察觉，是因为我身为堕魔者，只关注到自己还剩下多长时间，现在回想起来，因为觉得自己被施以不公正对待，所以就把怒火发泄到下人头上，真是做了些过分的事。｣仿佛那些都是十分遥远的过去，依蒂丝轻摇了摇头，｢不过做了就是做了，我不会后悔也不会道歉，那些是组成我的东西，她们身为下级吸血鬼，本就该为纯种服务，我不会改变这个看法，只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给了她们一笔数额不小的金币，足够她们下半生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经过了赫蒂的事情以后，留下来的，都是对佩佩忠心耿耿的人啊。｣
｢噗，没想到你会为那些宠物说话。｣
依蒂丝发自内心的笑容令伊丝心头一颤。
就像平时和颜悦色的人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发火，会令旁人感到惴惴不安一样，平时喜欢刁难她人的家伙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露出放下一切的笑容，其中反差，让伊丝感到说不出的漂亮。
｢嚯，一副看呆了的样子，虽然我知道我很漂亮，但有必要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吗？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就这样让你看一天也没关系。｣
被佩佩当面点出来，伊丝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卷起发梢。
｢只是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觉得佩佩变的成熟，有些不适应了……老实说，漂亮过头了，很有魅力。｣
｢哼，｣难以察觉的，依蒂丝脸上闪过一抹绯红，｢只不过是成长了而已，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该懂得些什么了，既然察觉到把宠物留在宅邸是错误的，就没必要虚情假意的还把她们留在那里，我恐怕不能像以前那样，再对她们做同样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依蒂丝注视着伊丝的蓝色眼睛，那双眼眸里摇曳着的自己的影子，如同旋涡般，有种要把自己吸进去的魄力，即使是最醉心的红酒，也不如她的一句话吧，依蒂丝不禁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气馁，可正因如此，才让人迷醉。
｢可她们对佩佩忠心耿耿，我想应该不会就这么简单的离开佩佩。｣
｢呼，确实，我也想过这个事情，但如今我已经有……｣仿佛难以启齿的，依蒂丝从伊丝身上移开目光，话音也停顿了一瞬，｢……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她们只是我在过去犯下的错误，难道你喜欢和别人分享我吗？｣
自己是最没有资格说不的人吧。
｢可就这么把她们拒之门外也……｣
自己倒不是不能理解佩佩的意思，对佩佩来说，那些宠物始终只是偶然得到的玩具，正如佩佩说的，下级吸血鬼对纯种只是用完即丢的消耗品，佩佩能给她们一笔钱，已经是相当的厚待，但即便如此，在自己眼里，对那些身心都属于佩佩的女孩来说，也是十分残忍的结局。
｢不能给她们安排一个职位吗？像女仆和侍女之类。｣
｢让她们留在我身边，只会给她们念想。｣
｢唔……｣
老实说，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像是看出了伊丝的想法，依蒂丝不满的轻哼。
｢你这家伙，真是个多情的女人，明明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却还总是想着施舍她们，正因如此才——哈啊，｣没办法似的叹气，｢我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伊丝用不着为我担心，我可不会像你那样滥好人。另外，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情？｣
｢住处。你是喜欢暖和一点的地方，还是冷一些的地方？｣
一时没理解佩佩的意思，伊丝老实回答。
｢暖和一点的。｣
｢是么，这可是你说的，冬天看不到雪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不，佩佩到底想说什么。｣
｢啧，｣再次不爽的咂舌，依蒂丝松开伊丝，一幅仿佛在闹别扭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靠·海·的·小·镇。｣
｢诶？｣
如果自己没记错，那是过去在尤弥尔圣城时自己说的，今后想要住的地方。
佩佩连位置都选好了吗？
然而，等伊丝想问的时候，佩佩已经先伊丝两步，走到伊丝前面。
今后的住处吗……明明应该由我来选才对啊。
自己真是太迟钝了。
对不中用的自己叹了口气，伊丝快步上前，接着趁依蒂丝没有注意，悄悄的，一下握住依蒂丝手心。
和想象中一样，尽管难以察觉，但佩佩确实为自己的偷袭肩头一跳。
——这是报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