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充满希望的亚多尼斯
时间来到谈判破裂的第二天。
威弗列德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过去了三小时，现在是上午十点，换做以前，亚多尼斯这时候已经洗漱完毕、用过早餐，甚至结束了一场简单的朝政。即使没有上朝预定，闲下来的亚多尼斯也不会赖在床上，她不仅身为一国之君，还是名为亚多尼斯·伊莱·格罗瑞亚的个体，亚多尼斯有着琢磨魔法道具的兴趣，因此哪怕在休假日，亚多尼斯也不会闲着，可以说，亚多尼斯是彻头彻尾的早起派，相当勤奋。
唯独今天是例外。
倘若有一天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史莱姆开始直立行走，那么在那些时常待在亚多尼斯身边的人眼里，那一天非今日莫属。
诺塔帝国开国皇帝，位于人类世界顶点的存在，亚多尼斯·伊莱·格罗瑞亚赖床了。
虽然亚多尼斯的状态从昨天回来时就很奇怪，但谁也没想到，那个在内战中从未气馁的亚多尼斯，居然会因为被海德拉抓走而低落一整天，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为了让亚多尼斯振作起来，卡尔不仅重罚了昨天失职的船员，甚至连超越英雄领域的拜尔德斯都没放过，直到现在，他们都还跪在亚多尼斯的房门前低头谢罪——即使卡尔不惩罚他们，这群人也会惶恐不已，主动向亚多尼斯请求责罚，被挑选为船员的士兵，无一不是极为忠诚且经常在亚多尼斯身边保护其安全的人，所有人都清楚，因为他们的疏忽致使陛下一蹶不振，哪怕他们有数百条命，都不够用来赔罪。
然而，在真正理解其中因果的人眼中，这仅仅只是一场误解，亚多尼斯之所以闭门不出，仅仅是因为紧张、不安与不知所措。
现在，本人正仰躺在宅邸的豪华大床上。
目光呆滞地盯视天花板，四肢则呈『大』字伸展开，没有一丁点杂色的金发如同瀑布般胡乱披散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却没人能听清楚究竟在说什么，连胸前睡衣的扣子忘记扣上都没注意到，地板反射出来的阳光正好映照在亚多尼斯雪白的胸前——这就是亚多尼斯现在的状态，倘若是一个不知道亚多尼斯身份的人，一定会以为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精神错乱的大胸美少女吧，这也是亚多尼斯把侍女全部赶出房间的原因，虽说她现在如同失恋者般，到了自暴自弃的地步，但还没有忘记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
｢太糟糕了……为什么会这样……｣
亚多尼斯无意识间把内心想法念出来。
｢好想死……｣
自己的真实性别暴露不说，居然还正好被薇尔的妹妹伊丝抓了个正着，对攻略薇尔的前提是自己身为男性，如今真实性别被人知晓，亚多尼斯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再加上之前装模作样的以男性身份出现在伊丝面前，每每想到这里，亚多尼斯的手指与足趾就会因尴尬扭曲，整个人也如同蛆虫般，在床上扭来扭去，自己这一生经历的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昨天了吧，亚多尼斯不禁如此想到，由于太过尴尬，亚多尼斯只能用锤床来稍微缓解自己的后悔。
自己之所以能在男性外表与女性外表间切换，是因为同时使用了化妆术与魔法道具，化妆所用的材料取自一种名为『屈光萤』的魔物，以屈光萤粉末制成的脂粉，有着被特殊魔法光照射后失去作用的效果，而那种魔法光只有命人研发屈光萤脂粉的自己知晓，当自己以魔法光照射脸部后，自己就会从化完妆后的男性外表重新变回女性，而改变脸部线条与声线的魔法道具，则是由自己亲手制作，效果同样为改变脸部线条。
二者的作用完全相同，却又彼此独立存在，这样便能保证当其中一个失去效果时，自己的女性身份不会直接暴露在人前，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也确实通过这个双重保险，从未暴露过真身，可惜经过昨天一役，自己显然还是太大意了。
脂粉因海水冲刷失去作用，魔力也为了支持城垒指环而耗尽，两种维持男性身份的道具全部失效，自己甚至还没有察觉，于是便导致了今天的惨状。
｢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啊！！！｣为了避免被房间外的人听见，亚多尼斯只好把头藏在枕头里大喊，｢这还怎么让薇尔爱上我！｣
只有强大的男人才会被女性追捧，对亚多尼斯而言，问题不是她强不强大，而是出在是不是男人上。
也许在自己把名字从克丽丝朵·卡萝·格罗瑞亚改成亚多尼斯·伊莱·格罗瑞亚之前，自己是喜欢男人的吧，不对，那时候自己还太小，可能根本搞不懂男女之情是什么东西，不过可以肯定，假如自己是以克丽丝朵的身份长大，现在的性取向一定和所有少女一样，喜欢富有魅力的男性。
可惜，为了继承父皇意志，同时也是为了不成为贵族的棋子，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决定以男性身份示人，在只会传授给王子的教育下长大，形成了果决与强势的性格。被女性簇拥，被男性仰望，已经成了生活的常态，再加上身边没有比自己更优秀的男性，自己便自然而然不再对男人感兴趣——虽然在遇见薇尔以前，对女性也没有特别大的兴趣——简言之就是，比起男人，自己更喜欢女人。
假如没有遇见薇尔，自己今后大概率会随便找一个贵族家的女人结婚吧，但见到薇尔以后，一切就都发生了变化，不论是那如同水银泻地的耀眼银发，还是如星空般深邃的蓝色眼眸，都拥有勾魂夺魄的魅力。
然而亚多尼斯清楚，喜欢女性的自己是异常的，绝大多数少女，尤其是薇尔那样如太阳般闪耀的存在，更是喜欢与她相称的男性，这是形成万物的天理。在真实性别暴露在伊丝眼前的现在，即使自己拼死接近薇尔，恐怕也只会是朋友下场吧，再也没有了恋人的那个选项。假设豁出一切，不顾后果的表明感情，最好的结局是被当成玩笑，最坏的结局大概就是连朋友都做不了，被丢下一句『恶心』后便永不相见。
该死。
为什么自己不是男人。
如果一觉醒来后发现拥有了男性的生理特征，那该多好。
亚多尼斯第一次为自己不是男人而悔恨，她甚至开始把怒火转移到女性特征上——胸前这两团东西根本是阻碍自己与薇尔发展的存在，如果不是割掉以后也不会改变自己是女性的事实，亚多尼斯此刻说不定会做些非人的事情出来。
紧跟在懊悔后面，是挥之不去的失落感，失恋的感觉令亚多尼斯翻了个身，蜷缩着身子，紧紧抱住枕头，将枕头幻想成意中人。
｢薇尔……我的薇尔……为什么我偏偏是女人。｣
笃、笃、笃。
｢陛下，已经上午十点了，您还没有打算出来吗？｣
｢嗯？｣
怎么又来了。
亚多尼斯不禁皱眉，布兰德利也该懂得什么叫不要打扰别人了吧。
没有回答，亚多尼斯只是把枕头抱得更紧一些，如同八爪鱼般，整个人都挂在枕头上。
｢陛下，如果您再不理会臣，臣就要破门而入了。｣
反正也只是嘴上说说，布兰德利一把老骨头，不可能把门破开。
亚多尼斯撇了撇嘴，依旧没有回答。
｢你们几个，用这个把陛下的门撞开。｣
｢可、可这是陛下的门……｣
｢出了问题由我承担，你们只需要把门撞开，我身为帝国宰相，监督陛下是我的责任，否则我就是千古罪人，这是我布兰德利的命令，你们把门撞开！｣
不会玩真的吧？
亚多尼斯稍稍松开枕头，抬起头看向房门方向。
自己其实是女性的秘密，整个帝国只有自己和布兰德利知道，如果布兰德利撞开门，事情就会发展成他最不想见到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亚多尼斯便继续有恃无恐的躺回床上。
紧接着。
｢砰！｣
像是破城锤重重撞在城门上那样，木门发出钝重声音，连带着天花板与地面都跟着震动，亚多尼斯差点一下从床上弹起。
｢**，布兰德利，你玩真的！｣
再拖下去就完蛋了。
大脑瞬间清醒，亚多尼斯一边咒骂一边起床，匆匆走到穿衣镜前更换衣服。脸部线条可以通过魔法道具与特殊脂粉掩饰，但发育的胸部却不可能凭空消失，只有通过束胸与外衣遮挡，才能勉强让人看不出来——如果伊丝看到亚多尼斯的发育，一定会怀疑卡米拉究竟是不是皇室血脉吧。
｢这是臣的责任，陛下，还请您原谅。｣
砰！
伴随门外士兵的倒数，像是攻城锤样的东西再次撞击木门，而这一次，木门发出嘎吱的痛苦呻吟，随时都有可能被撞破。
布兰德利这混蛋。
现在换衣服肯定来不及了，亚多尼斯清了清嗓子。
｢布兰德利，给我停下，让侍女进来替我更衣，我要时间准备。｣
｢如果陛下您撒谎的话，臣今后——｣
｢不是糊弄你，让侍女进来。｣
｢臣知道了。｣
在侍女进来前，亚多尼斯自己进行了简单变装，身为君王，她的服饰比普通贵族复杂不少，单凭她一人根本无法穿上，至于暴露性别被侍女发现，则根本不需要担心，她穿戴的束胸同样是魔法道具，只要穿上，外人就无法通过肉眼看破，即使伸手触摸，也只会反馈回坚实触感，过去亚多尼斯甚至遭到过侍女的性骚扰，当时一位迷恋亚多尼斯的侍女在替亚多尼斯更衣时，以不自然的手法，指尖划过亚多尼斯胸膛，结果依旧没能发现亚多尼斯穿着束胸。
很快，更换完衣服的亚多尼斯在书房接见布兰德利。不出意料的，布兰德利与那些拿木桩撞门的士兵，全部低头跪在亚多尼斯面前。
如同在刻意捉弄布兰德利一行，亚多尼斯一言不发的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死一样的沉默持续了足够久后，才对布兰德利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示意房间里站着的另一人——卡尔将士兵带离房间。
待所有人离开，房门发出『啪嗒』轻响，亚多尼斯用鼻子出气，发出｢哼｣的声音，一边绕着跪地的布兰德利踱步，一边以问罪似的语气开口。
｢布兰德利，你应该知道，擅自撞开我的门，意味着什么吧？你这样做，让身为皇帝的我很难堪。｣
｢臣知错，但，臣不改。｣
哪怕布兰德利低着头，自己看不到布兰德利的表情，也能从语气里得知，布兰德利没有开玩笑，他确实没有丝毫悔改之意，亚多尼斯挑起眉。
｢即使这样会让外人知道我是女人？｣
｢是。｣
｢哦？｣看来今天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亚多尼斯心想，以往布兰德利在这个问题上不论如何都不会退让，她绕到书桌后，大刺刺地坐在雕琢精细的木椅上，｢抬起头来，布兰德利，今天不给我一个理由，即便你是长者，我也要让你在这里跪一整天，不然今后我没法约束其他重臣。｣
｢理由……｣布兰德利抬起头，先是迟疑了一瞬，接着神情复杂、意味深长地问，｢陛下，臣有一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说。｣
｢陛下您最近……是不是爱上了哪个女人？｣
｢哈啊！？｣刚刚准备把双脚搭在桌子上，心头一颤的亚多尼斯差点从木椅上摔下来，声音也跟着高出数调，｢你你你……布兰德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陛下，臣身为看着您长大的人，您的所做的一切，臣都能猜到其后目的，您最近的一举一动，臣也都看在眼里，虽然最开始臣没能察觉，但最近臣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尤其是最近几日，您见到伊丝主教的时候，不仅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甚至连话都说不清，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如果这样臣都猜不透您身上发生了什么，臣就白白跟随了陛下您十几年时间。｣
说到这里，布兰德利顿了顿，藏在老年皱纹后的眼睛里充满试探。
｢陛下，您不会是喜欢神教教皇，所以爱屋及乌，对可能是她妹妹的伊丝主教也抱有亲近之意吧？｣
这都能被看出来吗！
如同坐在烧红的铁板上，亚多尼斯差点一下子站起身，虽然布兰德利说的是事实，可被人当面揭露，实在太难为情了一些。
不行，越是羞涩就越羞涩，这里要镇定。
告诫着自己，亚多尼斯恢复冷静，佯装镇定，面向布兰德利点点头。
｢是，我对神教教皇抱有好感，怎么了？难得遇见一个我喜欢的人，布兰德利，你不会拿些理由来阻止我吧？事到如今我就老实告诉你，这世上除了那个叫薇尔的女人，我不会再对任何一个女人感兴趣，找到皇姐固然是好事，但如果你让我迎娶皇姐，我宁可放弃王位，去克洛伊公国过平民生活。｣
｢果然如此……｣尽管跪在地上，但布兰德利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轻捋胡须，｢果然前段时间陛下心不在焉，是因为那个既不像兽人，也不像血族的神教教皇，之所以见到伊丝主教后会失态，也是因为伊丝主教长得太像那个叫薇尔的少女……如此一来，臣的调查就有作用了，陛下，臣之所以撞开您的门，是为了告知您一个好消息。｣
不愧是布兰德利吗？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想法。
亚多尼斯饶有兴致地挑起眉。
｢什么好消息？｣
｢昨天陛下的遭遇，我已经从卡尔和拜尔德斯那里听说，陛下被伊丝主教带回来以后，就成了今天上午那样子，如果臣没有猜错，陛下应该是被伊丝主教发现女儿身了吧？｣
｢是，所以我和薇尔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但这不代表我会迎娶皇姐，我说过，我只迎娶我感兴趣的人。｣
｢臣并无此意，先不说陛下已经废除皇室间通婚的惯例，首先，臣身为看着陛下长大的人，得知陛下终于有自己喜欢的对象，当然要鼎力支持，虽然臣不清楚那个叫薇尔的人究竟是何性格，但如果阻止陛下的话，这件事就会成为陛下终生的遗憾了吧——不，陛下或许根本不会听臣的话。再者，站在臣个人的感情立场上，能见到陛下解决婚嫁问题，臣高兴还来不及，尽管没能与长公主殿下结合是遗憾，可比起陛下终生不娶，臣更愿意看见陛下您和心爱的女子在一起，即便对方是一个毫无身份地位之人。｣
没有阻止自己吗？
亚多尼斯悄悄轻松了口气，只要过了布兰德利这关，朝堂上的那些重臣，迟早会被布兰德利劝服。
当然，最大问题还是自己将女性身份暴露给了伊丝，薇尔不会把身为女人的自己当成伴侣。
｢所以布兰德利要说什么？｣
｢臣在猜测到陛下您的心意后，便命人稍微调查了一下，得到一个意外结论。也许让伊丝主教知道您的真实性别，对您反而是一件好事，伊丝主教和陛下您一样，对男性没有暧昧想法，身边的家眷就是她的婚配。｣
｢但伊丝和薇尔是两个人，伊丝主教喜欢少女，不代表薇尔也喜欢。｣
｢可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神教教皇薇尔喜欢男人，陛下您可以借用暴露的真身，直接以女性身份接近伊丝主教，以此套取更多有关神教教皇的信息。另外即使薇尔喜欢的是男人，陛下您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全大陆上找不到第二个魅力能与陛下您平齐的人，陛下您还没有尝试，怎么知道神教教皇不会倾心与您？这连开始都算不上。｣
｢啧。｣
重重咂舌，亚多尼斯神情逐渐明朗，到最后已经变为不加掩饰的喜悦，｢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直接站身，全身激动到颤抖，兴奋地绕着房间踱步。
｢布兰德利，你可真是我的得力助手，嗯，确实，说的没错，不尝试一次怎么知道，没想到伊丝主教居然和我是同道中人，呵呵呵，快起来，去吃早餐。｣
｢是午餐，陛下。｣
｢那就去吃午餐，哈哈哈哈。｣
如同绝处逢生的人，亚多尼斯看到前所未有的希望，心情畅快地一把拉开门，在士兵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目光里，快步走向餐厅。
一位正在受罚的士兵低声问道。
｢陛下怎么了……明明刚才还一副随时发怒的样子。｣
｢肯定是宰相大人说了些什么吧。｣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陛下这么开心。｣
｢你们几个是想关禁闭吗？｣
卡尔不客气地一脚踹在士兵屁股上。
很快，跟在亚多尼斯身后，布兰德利也从书房内出来，只是因为跪的太久，布兰德利走路有些打颤。
卡尔连忙上前。
｢陛下他怎么了？｣
｢呵呵呵，卡尔，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帝国可能要有皇后了。｣
｢皇后？……等等，布兰德利，你把话说清楚！｣
没有理会卡尔的大喊，布兰德利笑着离开书房，要是说太多，自己就抢不到让帝国第一位出生的公主/王子骑脖马的资格了。
等这个消息传到王城，恐怕那些躺在床上病恹恹的老臣，一定会像打了龙血一样，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吧，布兰德利甚至能想象到他们手舞足蹈的模样，因为自己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布兰德利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笑容，这是帝国将要繁荣的象征。
（15/30，三合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