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海
｢咕呜。｣
坐在甲板的一个木箱上，依蒂丝脸色不那么好看地捂住嘴，其身边的蕾菲娜，正拿着水杯与毛巾，一脸关切地照顾依蒂丝，其脚下摆着两三条用过的脏毛巾与一个木桶。
晕船。
从刚登上这条名为『海雾号』的远洋船时，依蒂丝的身体便出现不适，当然，出现不适症状的人不止依蒂丝，就连卡米拉甚至本体为史莱姆的蒂芙尼，也都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尤其是蒂芙尼，连『模仿』技能都无法维持，干脆化为了一滩液体，伊丝只能用木桶把蒂芙尼装起来。
｢呜……｣
再度发出不舒服的声音，依蒂丝捂着胸口，身体猛地前倾，不过好在有之前的呕吐，肚子里已经不剩下多少可以吐出来的东西，依蒂丝很快在蕾菲娜照料下恢复，拿毛巾擦了擦嘴角。
｢啧。｣
强忍着涌上喉咙的恶心感，依蒂丝啧了啧舌。她身为伯爵长女，并非没有坐船的经历，只不过佩西亚领四面都是陆地，没有与海洋相邻的城市，因此乘坐的船统统为内河小船，而内河风浪远比远洋小，加之只要佩佩觉得不舒服，随时都能命令下属换乘马车，所以从未出现过今天这样的状况，换言之，这是佩佩第一次晕船。
｢……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站在一旁，不知道做什么好的伊丝尴尬建议。
诺塔帝国与妖精之乡间虽然有陆路连接，但妖精之乡的精灵只允许人们从陆路出去，不允许从陆路进入。因为猜到没有坐过远洋船的同伴可能不习惯坐船的感觉，所以伊丝才特意提前带卡米拉一行来到『海雾号』，适应海上的环境，然而没想到的是，同伴的反应远比自己想象中激烈，才刚出海不久，就有三人失去战斗力。
还好自己提前猜到了晕船的可能性，不然等真正出海的时候才发现同伴晕船，就麻烦了。
｢不行，｣皱起眉拒绝伊丝的提议，依蒂丝伸手制止了蕾菲娜递过来的水杯——喝水固然能让人舒畅一些，但喝下去后最终还是会吐出来，联想到那股充满口腔的酸味，依蒂丝便没有了喝水的念头，｢现在连小半天都没到，就这样回去，会被人嗤笑佩西亚家的长女连区区晕船都无法——咕呜，我必须得战胜它。｣
差点没忍住又吐出来了啊……
伊丝悄悄收回准备伸出的手，自己站在佩佩正前方，如果佩佩在说话时吐出来，自己就不得不使用『魔力盾』，挡住那些污秽的东西，尽管这样很伤人。
｢卡米拉呢？现在离岸边还不远，我可以让拉克西丝用飞行魔法把你送回去。｣
目光转向坐在另一个木箱上的卡米拉，比起依蒂丝，卡米拉的状况要好上不少，然而也仅仅只是不呕吐的程度，嘴唇抿在一起，微微仰着头，怎么看都是一副不舒服的模样——为了防止卡米拉没忍住吐在甲板上，玛丽正学着蕾菲娜的样子，拿着水杯与毛巾候在卡米拉身边，脚边摆着一个空木桶。
没有用语言回答，只是朝伊丝摇了摇头，卡米拉右手捂在胸口处，仿佛那样就能将胃里的不适感压下。
肯定是不舒服到了无法说话的地步，所以才没有回答自己，伊丝非常理解这种感受。
结果是二人都不愿意回去。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拉克西丝思虑道。
｢要是有像『避水加护』一样，可以防止晕船的魔法就好了。｣
｢有那种便利魔法吗？｣
｢我不知道。｣
拉克西丝干脆地否定，莉娅则接在拉克西丝之后。
｢我可以创造出防止晕船的魔法，但创造新魔法的过程很危险，一个失误，就会引起魔法事故，在船上研究新魔法，不是个好的选择。｣
｢果然还是回去吧。｣
晕船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该考虑换一种前往妖精之乡的方式，妖精之乡的精灵禁止人们从陆路进入，违反的人会遭到驱逐，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然而，如此逻辑存在一个前提——首先得被精灵发现自己是从陆路进入，只要自己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在入境的半路上被精灵抓住，坚称走的水路，就没有精灵能查到自己。
｢实在不行，就找亚多尼斯借一艘魔力飞艇好了，虽然遇见暴风雨会很糟糕，但只要用『空间锚』定住魔力飞艇，魔力飞艇就不会被风吹跑。｣
｢伊丝小姐的意思是不走水路了吗？｣
｢嗯。｣
伙伴们不舒服的样子令人不忍。
正在此时，『海雾号』船长艾普丽窜到伊丝身边，与初次见面时见到的厚厚棉衣加奢侈披肩的打扮不同，因为不需要顾忌人类目光，现在艾普丽穿着十分清凉的短连衣裙。约莫十六岁的外表，与其说这是船长，不如说是船长的女儿。
｢英雄大人，您晕船吗？我这里有可以治好晕船的草药。｣
大概是十分仰慕伊丝，艾普丽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靠近伊丝，眼睛里满是崇敬。
｢治疗晕船的草药？｣
｢嗯！我们经常遇见怕晕船的乘客，所以会在船上准备一些。只要吃过那些草药，就一生就都不会晕船了。｣
｢噢噢噢……不愧是魔法的世界，请给我们三份。｣
｢好的～英雄大人稍等，我这就去船舱取。｣
说完，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出现的艾普丽便小跑着从甲板进入船舱。值得一提的是，距离伊丝稍远一些的船员——有坐在甲板上钓鱼的船员，也有正在晾晒衣物的船员，对船员而言，只有在靠岸、起航还有对抗海盗时才会忙碌，正常行驶中，恰好是最闲的时候。这些船员听到艾普丽说要拿三份草药时，都不禁停下手中动作，面面相觑，似乎这是很不常见的事。
感兴趣的伊丝微微歪头，趁船员没有注意自己，将手背到身后，从仓库中拿出一套纸牌。玛格丽特酒馆虽然有在诺塔帝国落地，但纸牌与棋盘并没有跟随玛格丽特一同散开，并不是因为它们不好玩，而是纸牌与棋盘制作起来不那么便宜，普通人不容易享受到。对需要常年待在海上的船员，送给他们娱乐活动，比直接给钱更能帮助他们，而且身为经常在两地往返的船员，他们也更容易将这种娱乐方式散播出去。
｢那个，各位先生，你们有听说过纸牌和扑克吗？｣
｢纸牌？｣
一共三位待在甲板上的船员面露不解——大概是在不解，伊丝只能从声音里猜测他们的想法，正如艾普丽说的那样，『海雾号』的船员全部为不死者，艾普丽本人是幽灵，面前的三位船员则是骷髅与僵尸，很难分辨表情。
以前伊丝并没有觉得哪里奇怪，现在近距离下才注意到，骷髅明明没有喉咙，却可以说话。
三位船员面面相觑。
｢没听说过的东西。｣
｢小姐手里拿着的应该就是吧？｣
｢啊，我知道，是最近在赫尔斯王国里流行的游戏对吧？我听上一趟乘船的商人说过，赫尔斯王国里有种在纸上画图案，然后拿有图案的纸比较的游戏，那位商人还在我面前演示过玩法，让我陪他玩一会儿，那种游戏真让人心痒啊，可惜当时我的钱都寄回了家里，没有钱买下来，小姐手里的东西比那位商人手里的更精致，一定很贵吧。｣
｢心痒？难道很好玩？｣
听到骷髅的描述，另外两位僵尸船员顿时感兴趣，虽然他们的面部肌肉已经坏死，但当情绪出现巨大变化时，表情还是会随之发生变化——和骷髅会说话一样令人惊叹。
｢当然好玩，｣骷髅船员『啪啪』地拍着肋骨，｢我保证，只要有一副纸牌，我们在船上的日子就不会无聊，说不定还会为因为争抢打起来。｣
｢那不就和女人一样嘛，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我们可是不死者，没有什么欲望。老实说，变成不死者以后，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既不需要担心饿死，也不用为以后老了的日子发愁，这世上哪里还有会让我们这群不死者争抢着打起来的东西。｣
｢嘁，等你玩过以后，也会像我这样朝思暮想了，到时候可不要让我看见你连甲板都不想拖，一心只想纸牌的样子。｣
已经有商人将纸牌带到妖精之乡了吗？
看来纸牌的传播速度比自己想象中快，伊丝微笑着走上前。
｢其实我受人所托，要把这种娱乐方式传给更多人，想到各位在船上一定会遇见无聊的时候，所以打算把它送给各位。｣
｢送？真的吗！？之前我想从商人手里买下的时候，商人上来就开价一枚金币，这都是我出海一次的全部收入了。｣
双臂骨骼交叉在一起，骷髅船员对着伊丝连连摆手，一副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的模样，然而他不时瞥一眼纸牌的动作，已经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伊丝不由得莞尔。
｢当然是真的，发明这种游戏的人，希望能让人们脸上充满笑容，所以就托我把纸牌送给有需要的人。原本还觉得传授游戏规则很麻烦，既然有人玩过，就不需要我再一一说明了吧？｣
吞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犹豫片刻，骷髅船员终于忍不住诱惑，双手收下伊丝递出的纸牌。
｢虽然我们这些不死者笑不出来，但既然如此……我就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小姐不愧是艾普丽船长特别交代的有钱人，一金币的东西说送就送。｣
｢有钱人？艾普丽没有对你们说过，我是尤弥尔教会的红衣主教吗？｣
就好像鬼屋游戏里，装成女鬼的演员在玩家面前弄丢假发，场面瞬间尴尬下来，三位不死者船员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字面意义上的，骨骼发出咯吱嘎吱的脆响。
｢小姐……是红衣主教？｣
｢一定是来净化我们的吧……先给我们纸牌，是希望我们死的时候能笑着死……｣
｢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不能死啊，红衣主教大人，请放过我！｣
似乎出现了小小的误解。
尤弥尔教在人们常识里是人类至上主义。
僵尸船员害怕到快要跪倒在甲板上，伊丝连忙解释。
｢我只是名誉红衣主教，不是真正的红衣主教，而且我也没有要净化不死者的想法，那个，怎么说，新教皇上任后，重新解释了女神大人的教导，现在我们教会只净化那些为非作歹的不死者，你们并没有做过坏事对吧？｣
｢是……是这样吗？啊啊啊，吓死我了。｣
｢能蒙受女神大人召唤是很高兴，可我希望再晚几年……｣
船员后怕的模样让伊丝不禁苦笑，难怪艾普丽没有对船员实话实说，原来是担心教会过去针对不死者的屠戮。在尤利乌斯担任教皇时期，不死者不论好坏，一律和血族论处。伊芙琳上任后，教义便被解释成了只要心向女神，不论什么种族，都可以信仰尤弥尔教，教会也只代表女神惩罚那些为恶者。
｢比起这个，刚才艾普丽船长说去拿治疗晕船的草药时，大家好像很惊诧的样子，那种草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主教大人是说斐利草吧，那是很珍贵的东西，只有经过死亡海域的冒险者才能碰运气采集到，一株就值好几枚银币，平时即使有客人想买，艾普丽船长也不卖给他们，刚才艾普丽船长愿意一下拿出三份，我们这群人才忍不住觉得奇怪。｣
｢原来很贵吗。｣
因为自己是艾普丽敬仰的『英雄大人』，所以才愿意免费送给自己吧，之后应该好好把钱付给艾普丽，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装作不知道。
｢主教大人不用放在心上，艾普丽那家伙早就站在主教大人附近，一直听到主教大人说不坐船的时候，才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钻出来，她肯定是怕主教大人您觉得伙伴晕船，害怕主教大人就这样改变行程，才愿意拿药出来。主教大人您可是开出了可以让我们整整两年都不需要出海的金币，换谁来都不会放过这笔生意，艾普丽那贪财的性子，肯定更不愿意放弃。｣
｢欸。｣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令伊丝注意的是，比起两位僵尸船员，骷髅船员对艾普丽缺乏敬意，仿佛骷髅船员与艾普丽十分熟悉一样——这位骷髅船员的等级比其他人高许多，接近三十级，放在冒险者里也是好手。
好奇之下，伊丝问道。
｢那个，请问你和艾普丽船长的关系是？｣
｢我是她父亲，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呃。｣
没猜到答案的伊丝为之一滞。
紧接着。
嘭咚。
伴随一道怪异声响，就好像车轮碾到石子的马车，长约三十公尺的木制船剧烈晃动了一下，船员差点摔倒在地。
｢怎么了？｣
比起伊丝沉下来的脸色，骷髅船员要轻松得多，转过身趴在甲板栏杆上向下看了一眼，然后一脸无奈地摊手。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们到主教大人您说的魔物聚集地，坏消息是，我们被枪鲭包围了。｣
（12/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