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挣脱束缚的方法
｢不是斯提克斯……吗。｣
目光微微撇开，伊丝陷入思考。
代表阿莱克西亚大陆顶点的实力者只有四位，分别是乌拉诺斯、塔尔塔诺斯、斯提克斯以及尘世巨龙，如今乌拉诺斯已死，塔尔塔诺斯就站在自己面前，尘世巨龙则被神造天使分成数份，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加之莉娅排除斯提克斯的嫌疑，已经没有其他实力者可选。
出现了一位未知的、同时还刻意针对莉娅的实力者，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莉娅怎么确定那不是斯提克斯？单纯通过生命力判断，万一斯提克斯在这万年时间里实力得到成长了呢？｣
｢不，生命力虽然与实力有一定关系，但并不会随着实力增长，强大到白天我感知的那种程度，那已经超越了个体所能拥有的生命力的极限，我想想……大概有尤弥尔女神一半的生命力。｣
无意间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女神不仅真实存在，而且还相当强大。
伊丝不禁想问莉娅，自己的生命力有多强，不过并没有问出口，莉娅说过，生命力不会随着实力增长增强太多，从生命力的强弱对比彼此实力，无法得到可靠的结论。
｢即使希里的死因我而起，我也不允许有人冒充她。这段时间我想追随标记，寻找怪物的藏身之所。｣
｢莉娅不去妖精之乡了吗？｣
｢这个……｣莉娅迟疑了片刻，脸上浮现不易察觉的淡淡苦笑，｢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去妖精之乡的打算。｣
｢我可是做好了让莉娅一起去的准备哦？｣
｢我是已死之人，不应该存在于此，我知道伊丝要做什么——想让我与这个时代缔结羁绊，然后把我留下来，是这样吧？可那是多余的。也许是出于同情，也可能是出于无法见死不救一类的原则，但不论伊丝怎么想，我的去路都不会改变，我不会留在蒂娜身体里，成为所有人头上挥之不去的幽魂，所以伊丝不必为我的去留烦恼……这样说似乎无法让伊丝改变想法，换一种说辞。｣
说到这里，莉娅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般，端起掺入蜂蜜的温水抿了一口，神情平静地说。
｢我留在这个世界，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好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蒂娜暂且不论，赫蒂她们看似允许我存在，实际上每天都在想怎么把我驱逐出这具身体，尽管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但被曾经的下属投来厌恶目光，这不是什么甘之如饴的感觉。伊丝不需要为了我的离去自责或悲伤。｣
｢但莉娅曾经是不死的。｣
｢……没错，假如我那时候没有做出死亡的决定，一切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可事情已经发生，再纠结于过去，只是自寻烦恼。白天伊丝不是见过海雾号的船员吗？你觉得他们是乐于活在这世上，所以才留下来吗？｣
伊丝没有回答。
因为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他们没有妻女，早已选择升天。这一点谁都看的明白，即使那些船员表现的再乐观，再怎么与正常人类无异，已死之人就是已死之人，无法享受生者所能体会的一切感觉，唯一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只有对亲人的牵挂。自己并不是没注意到，一提到要把钱寄回家时，船员们就会更卖力一些，而一旦闲下来，他们便像是死了一样，呆呆的或坐或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物的眼前发愣。
现在的莉娅就像那些不死者，虽然表面和人类无异，可早已是已死之人，甚至还没有任何能让她牵挂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与莉娅间有眷属契约存在，此刻坐在自己面对的人就应该是蒂娜。
仿佛看出了伊丝心中所想，莉娅温柔地伸出手，理了理伊丝的前发。
｢我知道伊丝是一片好意，可我没有与这个时代缔结羁绊的愿望，这个问题还是就此打住吧，不必为此难过，这是我希望的结局。帮助别人完成愿望，伊丝应该高兴才是，总是像这样任性，可不会讨人喜欢。｣
啧。
任性吗。
又陷入这个诅咒了。
因为自己觉得是对的，所以就引导着对方这样去做，对莉娅而言，死去才是最好的归宿，自己却因为同情，不希望莉娅就这样消失，想着只要莉娅与这个时代缔结了羁绊，莉娅就不会寻求自我毁灭，之后再寻找莉娅与蒂娜都能存在的方法即可，营造让莉娅与这个时代缔结羁绊的契机，忽视了莉娅本人从未有过这种愿望。
不过任性吗……
伊丝内心喃喃着。
与之前带卡米拉寻找双亲做对比，自己并不觉得这种任性、自我满足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好像看见那些放弃一切希望，站在天台上准备自我了断的人时，会忍不住设法将他拉走一样，自己现在就是那个有机会将人拉开的旁观者，这与当事人遭遇过什么，此刻抱有何种绝望无关。
当然，把这样的想法说出口，肯定不会得到莉娅认可，并没有被莉娅说服的伊丝苦笑着举起双手。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做些不解风情的事情。｣
｢对不起，擅自向伊丝灌输这种思想，对旁观者，尤其是熟悉的人，看着周围人消失，肯定很难过吧，看来之后我得和伊丝还有其他人保持距离才行。｣
平和地说出了让人惋惜的发言。
这家伙未免太自大了。
伊丝不禁忿忿。
｢因为担心被周围人背叛，所以就选择不相信别人，那不是自虐狂吗？莉娅刚才说的话除了让人同情以外，什么作用也没有，｣伊丝撇了撇嘴，｢如果真决定和其他人保持距离，就不该把刚才那句话说出口，这不是更让人放心不下了。｣
｢呵呵……也对，伊丝果然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女。｣
｢莉娅不也是么，顶着十四岁的外表，心理年龄却不知道比我大多少。｣
｢看来我要收回刚才的话，这种好像在闹别扭的发言，只有小孩子才会做出来。｣
话音落下后，两人相视一笑。
伊丝为莉娅已经空了的茶杯重新倒上蜂蜜水。
｢莉娅之后要怎么做？我的意思是，是先解决模仿希里的人，还是先寻找自我毁灭的方法？｣
｢当然是前者，这里我要向伊丝道歉，为了自己的愿望，违背最初的约定，蒂娜可能要晚一点出来了。｣
｢喂喂喂，这可不是说加快就能加快的啊，首先我们不知道是谁在模仿希里，它又藏身何处，其次目前莉娅连消失的方法都不知道，这两天已经试过无数种方法，除了让莉娅感到痛楚以外，什么收获都没有。｣
｢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伊丝的第二件事，我知道消失的方法了。｣
｢嗯？｣意外地睁大双眼，伊丝停下正在搅拌温水的银勺，｢什么方法？｣
｢尤弥尔女神应该有办法。｣
｢……｣
一时语塞。
这个说法本身没有问题，问题是怎么找到女神，说了和没说一样。
见到伊丝的无语模样，莉娅不禁半遮着嘴，噗嗤笑出来。
｢当然骗你的。｣
｢……如果不是说谎，我肯定要怀疑莉娅的脑子是不是在传承里沉睡太久，坏掉了。｣
伊丝重新恢复搅拌蜂蜜的动作。莉娅刚才应该只是在缓和气氛。
｢嘛嘛，玩笑而已，｣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莉娅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蒂娜吸收了全部的传承，那么如果我把传承吐出来，以别的形式储存，蒂娜会不会就有现身的可能？我是抱着如此想法。｣
｢可以吗？把传承释放出来。｣
｢当然可以，方法伊丝也见过，那就是『永冻结界』。如果可能，我只需要把一丁点传承单独放出来，蒂娜就会立刻出现，毕竟蒂娜吸收了所有的传承后，我才占据蒂娜的身体，所以反过来，只要传承损失一点，蒂娜应该就能现身。｣
｢哦哦……｣
伊丝忍不住为莉娅的智慧惊叹。虽然经过莉娅说明后，一般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但那是知道以后，在莉娅没有提出如此设想前，谁都没有想到通过『永冻结界』，把传承释放出来，让蒂娜出现。
｢那样不就等于能自由在蒂娜与莉娅之间切换了吗？莉娅释放一小部分传承，蒂娜就会现身，而蒂娜吸收了释放出来的那一部分传承后，莉娅就会接过蒂娜的身体，嗯……蒂娜知道以后肯定会很开心。｣
蒂娜肯定很乐意有一个替自己管理部下的存在。这种感觉就好像安德烈亚与伊芙琳，安德烈亚喜欢伊芙琳所处的环境，而伊芙琳喜欢安德烈亚拥有的权力，于是二者利用沟通灵魂的项链交换身份。
｢这件事还是放过我吧，如果可以，我希望伊丝替我转告蒂娜还有后面的魔王，不要吸收全部的传承，我可不想再占据后辈的身体，被赫蒂她们当成别有用心的人。｣
莉娅顿了顿，以相当淑女的动作喝下一小口蜂蜜水——实际上目光绕过水杯，看向坐在对面的伊丝。
｢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开心。｣
｢不，我没有不开心。｣
伊丝摊了摊手，蒂娜能现身，自己当然开心。
莉娅放下茶杯。
｢但你脸上一点笑容和期待都没有，奇怪的家伙。原本还觉得伊丝开心的话，下面的话会泼冷水，还提前想好了安慰的话，结果伊丝现在这种平静反应，反而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普通地说出来就好啦。｣
｢是么，好吧。不知蒂娜有没有对伊丝说过，使用『永冻封印』，除了会燃烧传承以外，还会燃烧魔王的生命力，而且『永冻封印』就像点着了的油一样，不烧完燃料就不会停止，一经使用，便无法中断。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使用『永冻封印』，即使我的设想成立，当蒂娜继承了这具身体后，留给她的也只会是一具等级不到两位数，同时还有残疾的肉体。｣
这并非莉娅危言耸听，事实上，蒂娜使用『永冻封印』后，出现过一段时间的失明，直到自己带蒂娜回到结界世界，蒂娜融化了一小部分『永冻封印』，蒂娜才重新恢复视觉。
伊丝皱起眉。
｢莉娅不是说只把传承放一小部分出来吗？那样也会伤害到身体？｣
｢当初设计这个魔法的时候，我考虑的场景是与敌人同归于尽，所以尽可能让威力和覆盖范围变的更大，现在要把它改良成尽可能不伤害肉体的术式，虽然困难，但应该用不了一周时间。只是——｣
话说到一半，莉娅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迟疑下去，仿佛感到不好意思那样，放在桌上的双手纠缠在一起，温和的眉宇间也多了些难以把话说出口的神色。
伊丝追问。
｢只是？｣
｢只是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在模仿希里，它又为什么要让有着希里外表的人来攻击我，我才刚出现不到一天，拥有希里外表的怪物就找上我，加上传送魔法，时间太巧，让人不觉得这是巧合，简直像有什么人等我等了很久。｣
也就是说，即使有了能找回蒂娜的方法，莉娅也想先解决掉模仿希里的人。
当然没问题。
不如说这本身就是一种羁绊。不论亲情也好，仇恨也罢，都是羁绊的一种形式，人需要依靠与他人缔结羁绊才能活下去，所以爱情与复仇才让人为之着迷，成为人们眼中永恒的珍品。
伊丝苦笑着耸肩。
｢我当然认可莉娅的做法，不过我觉得这件事莉娅最好还是不要和赫蒂说，否则把蒂娜作为首选项的赫蒂，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莉娅，以莉娅的性格，肯定处理不好这种两难的问题，对吧？｣
想象到了伊丝描绘的画面，莉娅跟着摇头苦笑。
｢说的也是，看来需要伊丝保密了。｣
｢让我保密的封口费可是很贵的哦，让我想想……｣伊丝刻意装出下流目光打量莉娅，｢就用莉娅现在的身体偿还吧，同时有着稚嫩外表与成熟内心的大姐姐，到底是什么味道，我很好奇。｣
莉娅顿时全身一僵，脸颊也跟着变红，害羞似的微微撇开脸，啧了啧舌。
｢不知廉耻。｣
如此害羞模样只有一瞬，莉娅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成熟，无奈地叹气。
｢这下满意了吧？这种玩笑最好还是少开比较好，倒不是说让人讨厌，而是如果遇见回答『也不是不可以』的人，棘手的就是伊丝你了。｣
被看穿了。
自己只是想捉弄一下莉娅，前几次捉弄都以失败告终，没想到这次也失败了。
伊丝双手背在身后，不好意思地微笑。
｢啊哈哈……我知道啦，莉娅要继续坐一会儿吗？｣
｢不了，我想回魔王城看看。｣
｢还是注意休息比较好哦。｣
｢那应该是前辈对后辈的教导。｣
露出年长者的温和笑容，比伊丝矮半个头的莉娅站起身，将杯中温水喝完后，离开房间。
莉娅大概又去城堡阳台上，眺望整座城市了吧，伊丝合上门，回到桌边，接着意外瞥见莉娅用过的茶杯——如果是**，现在应该想着去舔茶杯杯沿，当然，伊丝并没有如此想法，她在意的是茶杯中的温水被莉娅喝完，如果自己没记错，刚才说话的那段时间里，自己给莉娅倒了许多次掺了蜂蜜的水，那个量已经到了会让人肚子发胀的程度。
意外的喜欢甜的东西。
下次试试把甜点摆到桌上，看看莉娅会在无意识间吃多少吧。
伊丝十分认真地思考着。
（16/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