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没有回应的福音
｢明明才过去不到半年，街道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除了多了许多贩卖各类物品的小贩，不时擦肩而过的几队巡逻兵，最明显的变化是路边那些扛着铁锹与锄头，蓬头垢面的壮实男性，这群人是为公都修建下水道的工人。
公都一直都没有下水道这种设施，平时居民的生活污水随意倾倒，以至于贵族区以外的小巷几乎不能走路，卫生问题极度堪忧，所以公国便拿着战争赔款雇佣普通住民，修建基础设施，既解决了卫生问题，也能为人们提供工作，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街上多了许多活跃的人，城市便自然而然热闹起来，即便街道两边的建筑依然低矮陈旧，也完全丝毫不影响欣欣向荣的氛围，一路上伊丝几乎没有再看见最初进入克洛伊公国时，那种瘫坐在路边，眼睛浑浊，只等他人施舍的乞丐。
｢嗯。｣走在伊丝身边的琳与伊丝一样抬头看着街边，轻轻点头肯定，｢这都是伊丝赶走了帝国的功劳，没有伊丝的话，公国已经成为帝国的一部分了。｣
……那也不一定是坏事。
没有见到亚多尼斯之前，自己和公国的普通住民一样，认为诺塔帝国是打败了敌国后，会将敌国财富俘虏一空，完全不管敌国民众死活的强盗，但事实是，诺塔帝国的军队相当守序，乐于帮助有困难的弱者，如果克洛伊公国归入诺塔帝国版图，诺塔帝国反而会倾注金币与人才，让公国焕然一新。
当然，神教会被迫转移据点，就是另一回事了。
伊丝并没有把这些说出口，琳对诺塔帝国的感情是复杂的，她因为灾厄的化身，毁灭过诺塔帝国的城市，对诺塔帝国心怀歉意，然而诺塔帝国又曾是驱逐神教，主动挑起战争的侵略者，琳究竟怎样看待诺塔帝国，又是抱着何种感情看帝国皇帝亚多尼斯，也许就连琳自己也不清楚。
｢那个，琳，我有一个问题。｣
目光从街边收回，伊丝转移了话题。因为自己和琳站在一起，一路上许多人都对自己投来好奇目光，琳在公都相当有名气，相比之下，伊丝身份的自己则默默无闻。
｢什么？｣
｢之前我一直没有去过天井，刚才才注意到，天井墙壁上挂着的画像……可能是我自恋了也说不定，但我还是很在意，｣伊丝顿了顿，｢那上面画的人是我吗？｣
琳的回答十分干脆。
｢是哦。亚特伍德说，这样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拯救了克洛伊公国的英雄，方便今后伊丝接过国王位置时，被普通民众认可。虽然对大家来说，不管是谁统治公国都没关系，只要生活不变差就行，但事先做好铺垫的话，很多问题都会自行消散。｣
｢不……我从来都没说过要成为国王，而且不是约定好了，我只是神教教皇，国王的工作由亚特伍德来做吗？｣
｢亚特伍德总有不能动的一天，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到那时，要有新的国王继承亚特伍德的位置。其实赶走了帝国入侵以后，就应该是伊丝来当国王，但伊丝说没有管理国家的经验，也不想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所以亚特伍德才成为国王，现在伊丝已经熟悉了怎么管理国家，亚特伍德死了以后，就应该由伊丝继承国王的位置，挂上画像就是为日后做好铺垫——啊，这不是我的想法，是亚特伍德说的。｣
｢……看来得去迷宫里找一点万能药和长生不老药了。｣
虽然吃了以后不会真的不老不死，但延长个几年寿命不成问题。
这算是压榨老年人吗？
伊丝不禁苦笑，亚特伍德至少有五六十岁了。
｢啊啊，到时候让琳来当国王好了，我不适合抛头露面的工作。｣
琳连忙摇手拒绝。
｢我的身份很难服众，当上国王以后，肯定会被周围其他国家找麻烦，伊丝才是最合适的国王人选。｣
｢说到身份，琳只是脸上有鳞片，而我是什么动物特征都有，更难服众。说到底，把我的画像挂上去不会出问题吗？神教现在还是隐藏在暗处的势力，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把我挂上去，万一被知道的人认出画像上是神教教皇了怎么办。｣
｢我们是用『拯救了公国的英雄』来称呼伊丝，没有提到任何和神教相关的东西，因此就算有人认出伊丝是神教教皇，和拯救公国的英雄也没有冲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不能凭借薇尔出现在克洛伊公国，就确定神教在克洛伊公国境内。另外有一个好消息，这段时间因为那些住在天井里的流浪者，还有被伊丝拯救的公国士兵口口相传，『薇尔』的名气越来越高，知道薇尔名字的人可能比知道国王叫什么的人还多。｣
｢唔……｣
还好那只是薇尔，并非自己。
似乎想起了什么，琳右拳抵着下巴，自顾自地点头。
｢说起来，最近公都来了一批想见伊丝的人，他们自称是薇尔的追随者，不过却连这里是神教的据点都不知道，只是在公国附近这片小国成群的地带游荡，希望可以碰见神教教徒，加入神教。｣
｢他们头上不会戴了猫耳，身后插有翅膀吧？｣
｢咦？｣琳一瞬间吃惊地睁大双眼，表情也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难道那些人真是伊丝的追随者？描述都一模一样。可我已经让教徒对外说薇尔不在公国，去了不知道哪里。｣
没想到威弗列德城里那批最为狂热的分子已经抵达了公国。
伊丝头痛地扶额。
｢琳不用理会他们，等过段时间，他们就会回到正常的生活里，他们只是被一时热情冲昏了头脑。｣
｢那就好……差点以为赶错人了。｣
右手搭在胸口，琳长吁了口气。
｢琳大人！｣
话音落下的片刻，一道稚嫩声音传入伊丝与琳耳朵，转过身去后，发现是一位年龄在十岁左右的年**孩，从其杂乱的头发和穿着的简朴短衣看，家庭条件不怎么好，也许是住在天井里的孩子。
｢栗栗？你怎么来了？｣
琳一脸惊讶，显然认识这位女孩。
｢父亲大人最近在一家工坊里帮忙，所以我们都搬到地上来住了。我想拜托琳大人，把这个送给薇尔大人，虽……虽然还不好看，但大家都说只要加工一下，就会变成很漂亮的戒指。在天井里的时候，琳大人说过，是薇尔大人让我们有住的地方，我和父亲大人都很感激薇尔大人。｣
是来找薇尔的。
琳回过头与伊丝对视一眼，接着蹲下身，面向女孩微笑着回答。
｢这是栗栗捡到的吗？｣
女孩手中拿着的东西是一枚金黄色的、中间有一道猫眼般纹路的宝石。
｢是天井里的大家一起攒钱从一位贵族手中买到的，那位贵族说这是非常珍贵的宝石，如果不是他急着逃难，怎么样都不会卖给我们。原本父亲大人打算亲自交给您，但刚才我在店里看见琳大人，就立刻让父亲大人送我过来了。｣
女孩指向身后不远处，那里正有一个面相老实，皮肤偏黑的男人一边搓手，一边对着这边傻笑。
｢噢噢……那位贵族没有骗你们，这是很珍贵的猫眼石，我只在血族国库和帝国皇帝身上见过这种宝石。｣
说话的同时，伊丝凑近猫眼石，然而女孩却忽然把手收回，一副生怕伊丝把宝石抢走的模样。
｢这是送给薇尔大人的感谢，就、就算是琳大人的朋友也不行！｣
｢栗栗，这位就是——｣
｢琳。｣在琳准备说出『这位就是薇尔大人』的时候，伊丝连忙打断发言，然后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抢走宝石，苦笑着对女孩说，｢这么珍贵的礼物，我觉得就算送给薇尔，薇尔也不会收下哦，她肯定会觉得不好意思，栗栗还是把猫眼石拿回去换成金币，让大家买一点好吃的东西和好看的衣服。｣
｢你也和琳大人一样，是薇尔大人的朋友吗？｣
女孩警惕的双眼逐渐被尊敬填满。
｢当然，我对那家伙的性格了如指掌，所以栗栗还是把猫眼石收回去吧。｣
｢不……不行，万一你骗我怎么办，这是要送给薇尔大人的感谢……｣
这可是薇尔的真实想法啊。
被女孩投以质疑目光，伊丝不禁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还是由我替伊——薇尔收下你们的礼物吧。说起来，栗栗下去后能告诉我出钱买这份礼物的人都有谁吗？我可以在把礼物送给薇尔的时候，告诉薇尔大家的名字。｣
｢可以吗？｣
女孩发出『啊哇哇』的期待声，眼睛里的喜悦快要填满整个街道。
琳回以微笑。
｢当然可以。｣
｢我知道了，我回去以后就把大家的名字记下来！｣用格外兴奋的声音宣告后，女孩小心翼翼地把没有被做成戒指的猫眼石放在琳手心，接着后退几步，向琳挥手告别，｢琳大人一定要交到薇尔大人手中哦～我要回去给父亲大人帮忙了。｣
｢嗯，我会把它交给薇尔，栗栗放心好了。｣
在琳的微笑中，女孩很快回到父亲身边，两人消失在人海。
琳一脸莞尔地把猫眼石递给伊丝。
｢这是大家为了感谢伊丝，特地筹备的礼物，伊丝好好收下吧。｣
｢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会过意不去啊。｣
｢刚才我不是问过，有哪些人在这上面花钱了吗？我会把他们买猫眼石的钱，用别的方式还给他们。冬天躲在天井里取暖的大家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伊丝，但伊丝自战争结束后，就再也没用薇尔的身份露过面，所以他们只能托我帮忙转交礼物，这是大家的心意，和花了多少钱无关，伊丝就收下吧。｣
｢喂喂……这么说的话，送礼物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啊？｣
｢以前也有过，不过被我用其他理由拒绝了，今天伊丝就在旁边，所以才答应下来。｣
要是不收下这枚猫眼石，一定会让送礼物的人心情低落。过去自己也不是没遇见过这类事，收到礼物的人觉得礼物太珍贵，就把等价的钱退给送礼物的人，结果送礼物的人认为不应该收这份钱，不愿意收下，一番推搡下，搞得双方都不愉快，关系反而因礼物变僵。
最好的方法还是收下以后，今后找合适的时间换成别的礼物送给对方。
伊丝叹了口气。
｢好吧，之后琳一定要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
琳有着点点青色鳞片的绝美脸庞浮现笑容。
｢让我来出钱就好了。｣
｢那样我会过意不去啦。｣将猫眼石收进仓库，伊丝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想起自己来到公国的目的，｢对了，剩下的一本福音在琳身上吗？｣
｢在是在，但我很久没有用过了，伊丝怎么了？｣
｢我有需要用到福音的地方，嗯——去一个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说吧。｣
意识到不是轻松的话题，琳神情逐渐严肃，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
二人来到神殿的大圣堂，这里过去是亚特伍德召集主教商议要事的大厅，但因为没有了使用福音的必要，已经有接近半年没使用过。
琳将福音摊开摆在圣堂中的石柱上，回头向伊丝确认。
｢预言的内容是『亚莉克希亚·塔尔塔诺斯与蒂娜·亚莉克希亚·塔尔塔诺斯二人独立存在的方法』，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个，为什么会提这个问题，之后会告诉琳理由，预言就拜托了。｣
自己来克洛伊公国的目的，就是为了借用福音，寻求莉娅与蒂娜二人独立存在的方法。
琳担忧地说。
｢塔尔塔诺斯……伊丝，我有件事必须要和你强调，如果伊丝是想知道魔王的动向，这超出了福音的能力范畴，福音无法预测魔王的行动。｣
｢啊啊，没关系，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福音并不是无法观测魔王，准确的说，福音是无法观测阿莱克西亚大陆外的生物，创造这本福音的乌拉诺斯来自外面的世界，所以福音无法观测乌拉诺斯，人们进而得到福音无法观测魔王的结论，但事实并非如此。
莉娅和蒂娜都是阿莱克西亚大陆的原住民，福音应该能观测到她们的未来。
｢那么……｣
闭上双眼，琳开始向福音献上祈祷。
尽管很久没有使用福音，琳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生涩，向福音献上祈祷的方法，早已在多次重复下铭刻在了琳的记忆深处。
十分微弱的魔力波动荡过伊丝身体。
预言成立了。
只是伊丝并未为此高兴。达成目的的过程越是复杂，福音显现出结果的时间就越慢，现在只过去了几分钟，福音便出现结果，伊丝不认为这是好征兆。
睁开绀紫色眼眸，琳的目光扫过福音，看见其上显示后，眉毛微微皱起，牙齿轻咬嘴唇，一言不发，显现出凝重神情。
｢上面写了什么？｣
伊丝上前一步，瞥了眼福音，还是和以前一样，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那样，琳迟疑了很久才支吾着回答。
｢……没有。｣
｢没有？｣
｢嗯，什么也没有。｣
怎么可能？
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如此想法。
｢应该拿给其他人看看，可能是我对福音的信仰不够坚定，所以才看不见上面的字。｣
｢不可能，书中恶魔已经被我消灭，刚才的魔力波动也证明琳的祈祷被福音接受，应该能看见上面的字才对……｣
伊丝沉默下去。
为什么会看不见写了什么，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因为福音本身就没有显现文字。
造成如此结果的可能性有两种，第一是莉娅或者蒂娜中的一个人不属于阿莱克西亚大陆，第二则是提出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方法，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啧。｣
忍不住咋舌。
虽然没有对福音抱太多期望，但真正得知无解时，还是难免一阵心烦。
｢伊丝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你脸色不太好。｣
｢啊啊，确实应该告诉琳。｣
思绪从烦躁中拉回，伊丝像是要把胸中浊气全部呼出那样，长长吐出口气。
福音并非万能，自己来找福音，不过是为了寻求捷径，因此没有得到结果也不必为此窘迫。
还是通过自己这个无法被观测的人寻找解决方法吧，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有很多。
伊丝做出如此决定。
（19/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