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剑拔弩张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
在旅店补足了精神的伊丝按照约定，来到七执政官处理政务的宫殿——一棵有着近十层楼高度的参天大树，面积则与通常宫殿主殿相当，从树皮上绿的发黑的苔藓看，这棵树已有相当年纪。
住在树桩里，确实很有精灵的风格。
可惜不是所有精灵都是如此，除了这棵长在市中心，可以当成地标建筑的巨木，精灵居住的房屋统一为石造建筑，并且这些建筑普遍低矮。得益于妖精之乡充沛的生命气息，精灵街道的整体观感比人类城市好许多，城市内随处可见绿色，一些房屋甚至给人躲藏在树林里的感觉。
｢伊丝主教。｣
才刚走到巨木门口，等候在晚霞里的奥西维莉便与其他执政官迎上来，她们的眼睛里并无喜悦，只有十分严肃。
在城门时，伊丝对奥西维莉说明了阿莱克西亚之塔归属于莉娅的情况，并且让奥西维莉告知其他城邦精灵此事。由于这不是件容易处理的事情，加之伊丝与莉娅忙了一整晚，所有人都需要休息，所以详细事宜便被拖到了下午，也就是现在处理。
面对欲言又止的奥西维莉，伊丝先是向旁边的莉娅递出『先等等』的目光，然后转向奥西维莉一行，这些执政官中并没有艾琳娜的身影——大概在睡觉，艾琳娜没有自己这么强的恢复力，这一觉肯定会睡到明天上午。
｢情况怎么样了？其他城邦有说什么吗？｣
妖精之乡的城邦与城邦间并不存在常驻使馆，正常而言，通知、接洽其它城邦应该要花至少一周时间，但因为伊丝将驻扎在阿莱克西亚之塔周边的精灵驻军全部救出，而这些驻军中，带队的人又都是有一定才干与权力的城邦执政官，所以奥西维莉几乎没花多少工夫，就召集齐了各个城邦的代表。
只是伊丝并不知道，在她午睡的时间，这些彻夜未眠的城邦使者急的不可开交，倘若不是她们自己就身为这场争斗的参与者与被救者，她们根本不会允许自己在议桌上着急，伊丝和莉娅却在旅馆里睡大觉。
神情严肃的，奥西维莉一边在街道普通民众注视下为伊丝解释，一边带领伊丝与莉娅走进大树。
｢所有人都为阿莱克西亚之塔争论不休，虽然现在大家都很克制，但我们不知道这样的克制能持续多久。如果不是伊丝主教亲自搭救了她们，她们现在肯定已经闹到旅店门口。｣
｢嗯嗯……｣
没有感到意外，伊丝轻轻点头，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结果，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还稍微好那么一些，自己的生命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被一个陌生人掌握在手里，换谁都会不适。
｢之前一直没有过问，奥西维莉执政官，妖精之乡一共有多少个城邦？｣
｢总计二十一个城邦，但体量能得到所有人认可的城邦只有六个，阿莱克西亚之塔就是由那六个城邦以及我们多琳城共同把守。｣
｢六个吗……｣
比预想要少，这是一件好事。
奥西维莉并没有停下发言，而是以摇摆不定的神色犹豫着说。
｢伊丝主教，亚莉克希亚大人，我和多琳城的其他执政官在讨论过后一致以为，亚莉克希亚大人把阿莱克西亚之塔的控制权转交给我们多琳城更合适。亚莉克希亚大人控制阿莱克西亚之塔，是紧急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很感激亚莉克希亚大人从怪物手中抢回阿莱克西亚之塔，但阿莱克西亚之塔对整个妖精之乡事关重大，其他城邦里没有像我们多琳城一样的精灵陵墓描绘过去，她们不知道亚莉克希亚大人的身份，如果亚莉克希亚大人就这样出现在城邦代表面前，她们很可能会有冒犯之举。｣
奥西维莉说完一连串话后，众人也走到了目的地。即便会议房间房门紧闭，伊丝也还是能听见房间内各精灵争执不休的声音。几乎所有精灵都认为自己才是最应该继承阿莱克西亚之塔的一方，为了说服其他城邦代表，所有人都以吼叫般的音量，强调自己城邦的优势。
和想象的一样，各城邦谁也不服谁。
倘若出现一个可以服众的城邦，妖精之乡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虽然自己无意掺和城邦之间的利益纠葛，也没有要改变妖精之乡的宏愿，但要是就这样把阿莱克西亚之塔丢给妖精之乡中的某一个城邦，不用脑袋也能预见，妖精之乡肯定又会陷入战乱，并且还很可能出现拥有阿莱克西亚之塔的一方，利用阿莱克西亚之塔进行大屠杀这种泯灭人性的行为。
如今阿莱克西亚之塔的控制权在莉娅手中，自己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与莉娅撇清关系，否则等于丢下莉娅不顾，在这种时候对莉娅说，｢你自己去处理吧，这和我无关｣，自己不会轻饶了自己。何况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以及最理性的思考，阿莱克西亚之塔就算毁掉，也比交给某一个城邦好，战争带来的死亡不会比疾病少多少。
伊丝停在会议室门口，扭过头盯视奥西维莉双眸。
那双翠绿的眼睛里既不见功利，也不见真诚，奥西维莉的内心想法被她好好隐藏在了表情之下。
伊丝语速缓慢地质问。
｢奥西维莉执政官，你认为把阿莱克西亚之塔交给多琳城是明智之选吗？身为执政官，我想你们应该预见到了后果。｣
一位脸上有皱纹，年纪偏大的执政官站出来。
｢现在的多琳城不同于过去，多琳城早已成为实力超越周围任何一个城邦的国度，妖精之乡需要一位领头者，否则将一直内耗下去，沦为其他种族的笑柄。｣
｢也就是说，奥西维莉执政官刚才的话并不是为莉娅着想，而是出于多琳城的利益考虑，是这样吧？｣
｢不，那是奥西维莉执政官的想法，刚才那些话是我的个人观点。｣
没有躲闪伊丝的质疑，老妇挺胸直视伊丝。
究竟是不是如此，实在难以确定，伊丝无法从这位老妇脸上找出蛛丝马迹。执政官虽然不是像国王与皇帝那样高不可攀的角色——以城邦的体量，将她们看成城主更恰当——但身为长期处理要事的执政者，在掩藏感情方面，这些执政官比自己强得多。
｢嚯。｣伊丝不置可否地轻哼，｢这些话你们还是去和房间里的那些城邦使者说，如果她们都同意，再由莉娅做决断也不迟。｣
跟在伊丝后面，莉娅也以看不清真实感情的微笑附和。
｢我和伊丝的意见相同，阿莱克西亚之塔对我虽然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对其他人并非如此，随便给予别人，招来灾祸，我会寝食难安。｣
潜台词就是从长计议。
没有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伊丝理了理衣襟与银发，此刻守在门口的士兵已经打开会议厅大门，伴随门扉扭转的嘎吱声响，前一刻还争吵不休的城邦代表，此刻渐渐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到门口处的伊丝与莉娅身上。
｢莉娅，该进去了。｣
｢嗯。｣
与伊丝交换位置，莉娅站到队伍最前方，昂首挺胸走进会议厅。
｢亚莉克希亚大人到！｣
伴随卫兵呼喊，身后多了一面黑色披风，如同魔王的莉娅径直来到长桌最上位，主持会议的奥西维莉则跟到莉娅下席，拍了拍并无不妥之处的胸襟，正色宣告。
｢这位是昨晚控制了阿莱克西亚之塔的亚莉克希亚大人，同时也是精灵陵墓里描绘的神明。与我们时常供奉的精灵神大人不同，亚莉克希亚大人的现身时间远在精灵神大人之前，如果没有亚莉克希亚大人帮助我们演化出文明，我们可能根本无法得到精灵神大人青睐，亚莉克希亚大人值得我们所有精灵尊敬！｣
响亮而正义凛然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厅内，但坐在议席下方的各城邦代表却并不领情，而是小声议论起来——城邦代表的数量在二十人左右，每个城邦的代表者不止一位。
站在莉娅侧后方的伊丝将这些人一一记下，虽然这些着装暴露的精灵不吃莉娅人情，但却对自己投来尊敬目光。经过上午艾琳娜的失态，所有获救者都得知了，救了她们的恩人的长相。
嘈杂持续几秒，一位外貌年龄在二十七八的短发精灵从椅子上起身，薄薄的嘴唇与略微外凸的眼球，给人一种刻薄印象。
｢奥西维莉，这不是你们多琳城的计谋吧？先趁乱让自己的人登上阿莱克西亚之塔夺取控制权，然后为了让我们信任你们，随便找个人，编造她是神明的传言，这种骗小孩的故事，我们现在就能捏造十几个。｣
｢就是就是！相信你还不如相信你后面的人类！｣
｢说不定连袭击都是早就准备好的阴谋。多琳城离阿莱克西亚之塔最近，最有嫌疑。｣
｢还是把阿莱克西亚之塔交给我们菲斯城邦更让人放心！｣
｢菲斯城邦除了兵力比其他城邦强大，其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服众？还是用我的建议，算上多琳城一起，我们七大城邦轮流控制阿莱克西亚之塔，这样最公平！｣
｢万一有城邦在控制阿莱克西亚之塔期间侵略其他城邦怎么办？再说，不论哪个城邦掌管阿莱克西亚之塔，在她掌管期间都肯定会把资源集中到自己在的城邦，与其这样争来争去，还不如把阿莱克西亚之塔封存起来。｣
｢说的对！把阿莱克西亚之塔封存起来！只要把控制阿莱克西亚之塔的人杀掉，我们就用不着争个不停——嗯，请这位叫亚莉克希亚的小姐把控制权转移到死囚身上，然后我们再当众处决死囚，这样最恰当！｣
这群人商讨了一下午，就是这个结果吗？
伊丝不禁有种在看小孩子吵架的感觉，只是仔细想想，自己在翻阅旧世纪资料时，看到的政客也确实像小孩子吵架，就和国王也会做出在旁人看来愚蠢至极的决定一样，那些人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有风度且智慧卓绝，事实上他们还会说和做出让正常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被人侮辱，奥西维莉皱了皱眉，微微伏下身，双手打开撑在桌上。
｢诸位，我没有欺骗你们，如果你们不相信亚莉克希亚大人的身份，大可以去我们先祖留下的精灵陵墓查看壁画，那上面描绘的神明大人的气息，与亚莉克希亚大人完全一致。｣
｢我们想知道的不是这位亚莉克希亚小姐到底是不是神明，我们需要奥西维莉你证明，这一切不是你自导自演！｣
｢你们是想说袭击你们的黑色魔物受我们多琳城控制？｣之前那位老妇站出来，愤怒令她有着些许皱纹的脸庞涨红，｢如果我们能控制那些黑色魔物，我们会允许它们袭击自己城市里的精灵吗！｣
｢天知道那是不是你们做的铺垫，为了拿到阿莱克西亚之塔，死几个人算什么。｣
｢你们真是恬不知耻！如果我能控制那些魔物，现在让你们这些流着肮脏血液，玷污精灵高洁之名的妓^女下地狱！｣
｢你说谁是妓^女？｣
就像点着了火药桶，一瞬间，所有城邦代表都站起身，而门外的护卫也在此时涌入房间，会议厅温度顷刻降至冰点。
剑拔弩张的氛围持续片刻，莉娅稍显稚嫩却又十分成熟的声音回荡在大厅。
｢精灵，孩童的闹剧该到此为止了。｣
如同在滚沸的汤中倒入冰水，伴随莉娅话音落下，弥漫在大厅内的紧张氛围迅速消散，精灵眼睛里的愤怒也跟着被冷静取代。
言灵。
莉娅在话语中夹杂了言灵的魔法，让人迅速冷静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伊丝适时站出去，手心下压。
｢诸位，会议不是像小孩子一样看谁嗓门大，谁就更有话语权，各位作为各城邦的执政官与代表，应该拿出与身份相称的礼节。｣
受惠于伊丝，加上莉娅的魔法，城邦代表们缓缓移开目光，重新坐回木椅，伊丝则继续讲述。
｢我曾有幸去过精灵陵墓，里面确实描绘了亚莉克希亚就是精灵最初的神明，至于奥西维莉执政官是否自导自演，我以尤弥尔教会红衣主教的身份肯定，在壁画这件事上，奥西维莉没有欺骗我们，那上面描绘的一切都真实发生过，因为相同的东西，在我们尤弥尔教会的禁书库里也有出现。｣
奥西维莉睁大了眼回头看向伊丝，莉娅则纹丝不动，继续以上位者般的、充满威严的目光俯视众人。
这当然是自己胡乱编造的谎言，虽说说谎不是好习惯，但在这些疑神疑鬼的城邦代表面前，不这么做会导致会议根本无法进行下去。
｢壁画不止描述了过去强大的精灵国度如何分裂，还指明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因为昨晚袭击我们的那群怪物，正是那群怪物，才使得精灵高洁的血脉蒙受诅咒。如今那群怪物再度席卷妖精之乡，甚至要夺取阿莱克西亚之塔的控制权，倘若昨晚不是亚莉克希亚在我送诸位离开时，及时阻止了怪物的阴谋，现在阿莱克西亚之塔已经落入怪物之手。到那时，我们中没有人可以阻止怪物毁灭妖精之乡。作为圣洁象征的精灵，比起讨论怎么瓜分阿莱克西亚之塔，首先应该感谢从恶魔手中保护了妖精之乡的人。｣
伊丝目光扫过城邦代表。
｢接下来让神明亚莉克希亚把如何处理阿莱克西亚之塔，还有围剿黑色魔物的方针告知于妖精之乡，诸位没有异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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