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说服与契约
｢勇者大人，我们还是把这位精灵请出去以后再叙旧，精灵不值得同情。｣
｢等等，奈奈，灾祸的威胁不是你想的那样。｣
由于圣树小姐——全知地图显示的真名叫奈奈——已经伸出藤蔓，准备驱赶艾琳娜，伊丝只好站起身。自己没想掺和到树妖与精灵的恩怨里，但艾琳娜要是就这样被请出去，自己又毫无作为的话，事后自己一定会心生愧疚。
如同触电了般，圣树小姐肩头一震，伸出来的藤蔓也如潮水般退去，神情间充斥着惊讶。
｢奈、奈奈？勇者大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呃，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上吧。艾琳娜并没有欺骗我，灾祸有超越百级的实力，这是我亲自从调查中得到的结论，几天前妖精之乡的阿莱克西亚之塔被灾祸觊觎，驻守阿莱克西亚之塔的精灵遭到灾祸包围，差点全灭。在我赶到后不久，遇见了灾祸的主人，一个名为『希里』的恶魔，她一开始只展现出相当于英雄领域的实力，但当我压制住她以后，她便暴露真身，表现出超越百级的力量，假如不是我反应及时，现在奈奈已经见不到我了。｣
撒了个谎。
自己其实没反应过来，希里的长镰砍在了自己身上，只不过被那一击还不足以击破自己的常驻防御，所以自己没有受伤。只是如果说实话，肯定会被别人当成自大，自己也不喜欢这种仿佛在炫耀自身实力的感觉，因此稍稍换了个说法。
不知为何，比起正经回答伊丝，跪坐着的圣树小姐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满脸通红，双手扭捏地按在大腿上，身体也像是感到不自在那样，跟着轻轻扭动。
察觉到这一点的玛丽微微歪头。
｢圣树小姐的样子很奇怪呢……｣
｢因、因为勇者大人叫我的真名……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诶？不能叫真名吗？｣
｢那、那是只有爱人，爱、爱人才能叫的爱称。｣
｢欸。｣
在无意中占了圣树小姐的便宜。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可以被算作性^骚扰的行为，圣树小姐应该赶紧纠正自己，厉声呵斥才对。
右手靠在唇前轻咳了两声，伊丝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同伴，然后略显尴尬地向圣树小姐道歉。
｢对不起，奈——圣树小姐，我不知道树妖的习俗，没有征得同意就自顾自的直接称呼名字了。｣
｢没没没关系！勇者大人的话，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我只要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卡米拉冷冷地代伊丝拒绝。
｢不行，姐姐大人不是你的爱人，你应该让喜欢你的人叫你的名字。｣
｢我也觉得……圣树小姐还是把主人大人和爱人区分开更好哦，不然以后圣树小姐遇见真正喜欢的人时，对方肯定会因为主人大人也用爱称而不高兴。｣
｢会不高兴吗？勇者大人可是拯救了所有生灵的救世主，说成大家的女神大人也没错。｣
圣树小姐头上冒起问号——这个问号并非比喻，而是确实存在的东西，圣树小姐用藤蔓在头上摆出了问号图案。
至于『女神』的说法，伊丝猜想，树妖小姐应该是指普度众生的女神，而非尤弥尔女神那样的存在。
跟在圣树小姐后面，依蒂丝翘起嘴角，看着圣树小姐的湛蓝眼眸里流露出肉食性动物的笑容，身体也跟着微微前倾。
｢我也是救世主队伍里的一员，我可以称呼圣树小姐奈奈么。｣
｢｢不行！｣｣
几乎同时，伊丝与圣树小姐一同否决。默契配合令二者对视了一眼，彼此声音逐渐小下去。
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生气，依蒂丝就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端起妖精泪滴轻抿一口，平静问道。
｢为什么不行？｣
｢勇者大人是勇者大人，勇者大人的爱人与随从和勇者大人不一样，真正的勇者大人只有一位。｣
｢那伊丝呢？｣
那还用问吗！
虽然想大声喊出来，但那太让人不好意思，伊丝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佩佩和圣树小姐没有感情基础，当然不能用爱人的昵称。｣
｢嚯～｣别有深意地轻哼一声，佩佩晃了晃酒杯，｢明明心里想的是不愿意把我分享给别人？｣
｢唔。｣
对比伊丝的一时语塞，依蒂丝则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笑容，放下酒杯，十指交叉置于桌前，前探的脸上略显得意与骄傲。
｢我只是开玩笑。圣树小姐虽然也是被我认可的人，但和伊丝你不一样，在爱人这个位置上，现在只能容下伊丝你。｣
｢欸……｣
虽然想问那蕾菲娜在哪里，但要是在这里问出来，就太不懂场合，说到底，佩佩此刻仿佛在告白一样的话，就已经不懂场合到了极点——主要是太让人害羞的方面，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怎么面对伙伴们的视线才好。
｢哦哦哦……依蒂丝小姐好帅气。｣
全场只有玛丽一边用惊叹似的语气感叹，一边小小地鼓掌。
蕾菲娜则用手指缠着侧马尾发梢，一脸困扰的对面圣树小姐。
｢就是这样呢，人类和血族也有自己的习俗，就算勇者大人，也不能随便对人使用爱称。｣
｢是吗？我知道了，不过勇者大人想用奈奈称呼我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叫奈奈。嗯——该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大致情况我了解了，灾祸的恐怖并非精灵捏造，而是勇者大人亲眼所见，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和精灵有任何纠葛。第一是我们树妖有被精灵欺骗的经历。｣
还没等圣树小姐说完，察觉到再不辩解就要被请出去的艾琳娜鼓起勇气。
｢欺骗圣树大人的是被诅咒的精灵，和我们多琳城的精灵没有关系，我们没有欺骗过树妖。｣
｢精灵，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之所以不愿意帮助你们，第一是因为我们树妖曾经被精灵欺骗过，第二是因为你们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者。倘若我今日帮助了你们的城邦，明日你们的城邦在其他城邦下化为历史，最终胜利者该怎么看待我们这些曾经帮助过你们的树妖？灾祸可能真的和勇者大人形容的那样恐怖，但我们树妖并不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圣树该相信的人只有三个，女神、福音与勇者，除此以外没有其他。｣
｢可是我们精灵现在有统一的领导者，她掌握了阿莱克西亚之塔！｣
艾琳娜的话令圣树小姐一滞。
｢是谁？｣
｢亚莉克希亚大人。她可以为我们精灵解除诅咒，恢复过去的高洁之姿。现在阿莱克西亚之塔就在亚莉克希亚大人手里，有亚莉克希亚大人在，统一分散的城邦不是遥远的梦想。｣
｢启动了妖精之塔吗……｣
由于圣树小姐看过来的目光里有着怀疑神色，伊丝便点了点头肯定这个事实。
｢是的，莉娅控制了阿莱克西亚之塔，但阿莱克西亚之塔即将易手，变更到玛丽手里。｣
自己早就告诉过同伴们计划内容，所以包括玛丽本人在内，伙伴们并未表现出惊讶神色。
｢玛丽？精灵会允许不纯的半精灵接手阿莱克西亚之塔？｣
｢库呜……其他城邦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亚莉克希亚大人的实力与灾祸希里相当，没有人可以反对亚莉克希亚大人的决定。当初不是亚莉克希亚大人帮助我们演化出文明，我们精灵根本不会得到精灵神大人青睐。｣
｢原来如此，看来那个叫亚莉克希亚的人有些眼力。继承紫眸之人和天使一样，是神之遗民，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亚莉克希亚，这个名字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圣树小姐眉头紧皱，仔细回忆着『亚莉克希亚』的熟悉感到底出自哪里。
要是让圣树小姐回忆起这是魔王的名字，事情会朝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伊丝适时介入。
｢我可以证明莉娅，也就是艾琳娜口中的亚莉克希亚对精灵族乃至其他种族没有恶意，而且莉娅现在是我的老师和姐姐，我可以保证，莉娅绝对能够信赖。阿莱克西亚之塔的交接仪式将在三天后的大树节进行，到时候圣树小姐不妨来看看。｣
｢呼，｣一番回忆无果，圣树小姐重新抬起头，挺直脊背，端正跪坐着看向艾琳娜，｢我知道了，既然有勇者大人保证统治者的品格，我尝试相信精灵一次。精灵艾琳娜，我需要你向我说明诅咒精灵到底是什么，以及你们城邦现在的状况，我会根据你的回答决定是否帮助精灵族。｣
看来不需要自己了。
只需要艾琳娜如实交代，奈奈就会在三天后的大树节参与交接仪式。
现在的局面已经告诉了自己答案。
伊丝微笑着起身。
｢那么，我先和卡米拉她们出去看看树妖小姐们的状况，艾琳娜就在这里和圣树小姐好好说明情况吧。｣
说完，伊丝站起身，与卡米拉、玛丽以及佩佩几人离开树屋，只留下跪坐在最下位的艾琳娜以及最上位的圣树小姐在房间。
◇
深红色的，让人感到压抑的天空。
在这苍穹之下，以黑色石块搭砌的建筑群更是加重了阴沉感，虽然这里的空气与人类世界并无二致，但视觉上的体验却让人感到异常粘稠，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腐烂尸体的味道。
这里是魔王塔尔塔诺斯掌控的结界世界，受到一个月前恶魔西普的破坏——至少对被关在『永冻封印』中的恶魔们如此，如今结界世界内的城堡从上空俯瞰，就如同被天狗咬了一口的月亮，有接近四分之一都还是废墟模样。
体格强壮的恶魔虽然可以很快把碎石与烧焦的木头清空，但建设对它们来说是个不小的难题，大部分恶魔的双手都没有人类灵巧，部分昆虫外表的恶魔更是没有『手』这个概念，它们的手就是用来走路的多足，加上占恶魔人口数量最多的低阶恶魔智慧远逊于人类，让它们建设房屋，就如同让古典时代的人类拼接电脑，即使把图纸摆在面前，人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因此即使赫蒂一行花费大力气，调集城市内其他区域的高阶恶魔与中阶恶魔过来帮忙，也只是调停好这些无家可归的恶魔之间的矛盾，想要让这四分之一的废墟变回原样，照现在的速度，不耗费三四年时间，几乎不可能。
要知道，这座城市有着百万人口规模，在这基础上，四分之一已然是个不小的数字。
轻呼了口气，重新回到结界世界的莉娅从高空眺望整座城市，任由及腰的灰色长发在强风吹拂下四散披开，深潭般的橙红色眼眸中，流淌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感情。
与莉娅一同停在空中的伊丝回过头。
｢莉娅？｣
｢啊啊，没什么，只是老毛病犯了。我在想如果赫蒂现在看到我，会不会以为我们已经找到解决身体问题的方法，从而把我认成蒂娜。｣
｢一定会吧……毕竟我们有整整一个月都没回来。｣
现在是商议完计划的第三天，距离进行交接仪式的大树节还剩不足两天。在这期间里，艾琳娜向圣树详细解释了精灵面临的窘境。值得赞扬的是，艾琳娜并未一上来就要求树妖帮助她们驱赶灾祸，而是希望树妖能允许多琳城的精灵进入树妖领地，与树妖们沟通、交换彼此需要的东西。
树妖虽然只要有阳光、水与富含魔力的土壤就能生存，但她们的精神世界并不丰富，精灵可以为树妖带去书籍、新奇事物甚至妖精之乡没有的小动物，而树妖则能够为深入森林的精灵提供庇护。生产『妖精泪滴』的植物需要踏入森林深处才能找到，这种植株对环境要求极为苛刻，几乎没办法人工栽培，而树妖们生存的领地内有大量生产『妖精泪滴』的植物，有了这条契约，以后精灵们就不必再冒险去森林里漫无目标的碰运气，而是可以直接在树妖领地内，收取由植物露水凝结的『妖精泪滴』。
当然，为了保证树妖不被精灵欺骗，防止树妖的生存环境遭到精灵破坏，这条契约对精灵做出了许许多多的限制，诸如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精灵在树妖领地内使用魔法，禁止精灵携带锐利铁器进入领地，进入树妖领地的人必须先得到树妖认可之类。对此，艾琳娜一口答应下来，她需要的不是妖精泪滴，而是逐步得到树妖认可的过程，只要树妖愿意与精灵沟通，二者恢复过去的友谊，也就有了希望，在意现在的损失，只会丢掉更多。
至于伊丝与莉娅为什么回到结界世界，答案并非是向赫蒂汇报蒂娜的情况，而是召集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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