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圣女的意义
就算听起来很有道理，也改变不了自己见到了乌拉诺斯尸体的事实，这个世界的确可以死者苏生，但乌拉诺斯是被自己收进了仓库里，而仓库只能容纳死物，一旦进去，除非自己想，否则没有东西可以出来。
仿佛猜到了伊丝所想，希斯缇娅嘴角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
｢伊丝小姐是不是在想我只是胡乱猜测？｣
直白说出来难免会让人生气，伊丝犹豫了片刻。
｢不……｣
｢没有什么犹豫的，伊丝小姐只需遵从本心回答，比起逆耳的话，我希望听到真实想法。｣
接下来的话似乎很长，希斯缇娅转过身去，继续散步般的缓慢前进，樱色长发与白金色长袍在四周花园映衬下，散发出熠熠光辉，就好像绽放的洁白之花那样，圣女的存在让周围所有东西都明亮几分。
｢依伊丝小姐的说法，伊丝小姐已经见过乌拉诺斯大人的遗骸，只是放进储物空间以后，遗骸自己消失不见，如果不是乌拉诺斯大人的恶作剧，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这种不可思议的结果？乌拉诺斯大人拥有的力量等同女神，只要乌拉诺斯大人自己不想，就没有人能让乌拉诺斯大人消亡。阿撒兹勒他们没有住在圣殿里，不知道乌拉诺斯大人平时的样子，但是我知道，乌拉诺斯大人经常眺望远方，似乎在怀念什么，结合乌拉诺斯大人和阿撒兹勒是从环大陆以外来的住民，乌拉诺斯大人现在应该回到曾经的故乡了吧。｣
说到这里，希斯缇娅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说了这么多，伊丝小姐可能还是没理解这和遗骸消失有什么关系。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伊丝小姐对乌拉诺斯大人的实力缺少认知，伪造遗骸，再让遗骸从储物空间里消失，这种事情对乌拉诺斯大人来说轻而易举。一定要说疑惑的地方，就只有乌拉诺斯大人在走之前留下这么一个恶作剧了。倘若不是我对乌拉诺斯大人有充分了解，以遗骸消失的状况，伊丝小姐肯定免不了被责问，乌拉诺斯大人应该能想到这一点才是。｣
｢啊啊……｣
虽然对自己而言，圣女的说法完全无法成立——在自己眼皮底下偷走尸体，甚至还是从自己仓库里偷走，如果自己相信有人能做到，那才叫奇怪。不过就结果论，圣女这番自说自话，省去了许多麻烦，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过圣女这一关，自己干脆连储物魔法都不用准备。
｢我想确认的事情确认完了，现在该伊丝小姐。伊丝小姐想问的问题，嗯……是神之国的位置吗？｣
｢姑且算一个。｣
｢果然如此。｣
圣女轻轻点头。尽管卡米拉的动作也很优雅，但圣女的优雅要更甚，详细区分的话，卡米拉的优雅是尘世的、带着贵族气息的优雅，而圣女的优雅，则是超脱世俗、浑然天成的优雅，让人无法心生亵渎之意。
不知道伊丝内心所想，圣女继续说道。
｢尤弥尔女神创造的神之国在环大陆上，从妖精之乡的方向一直往西，就能到神之国的都城菲尔城，不过这些是数千年前的信息，现在如何，我也不清楚。在天使眼里，我们这些恶魔是亵渎神明的不净存在。如果伊丝小姐问斯提克斯的话，应该能得到更多消息，他一直在和女神战斗，以前乌拉诺斯大人偶然提起过，现在斯提克斯的实力不再是往日能比。｣
｢一路西行么，感谢。｣
圣女轻摇了摇头。
｢只是交换情报而已，另外的问题呢？有了伊丝小姐的说明，我可以肯定，乌拉诺斯大人并非死亡，这样一来，我也就可以放下心，接受最后的洗礼。｣
为什么知道乌拉诺斯没有死，反而要接受洗礼？通常情况下，不应该是等乌拉诺斯回来么。
内心升起如此疑问，但伊丝并未问出口。
｢剩下的就只有我想知道环大陆以外有什么，还有灾祸又是怎么一回事。｣
｢环大陆以外的世界？｣
希斯缇娅吃惊的微微睁大双眼，然后又重新恢复镇定。
｢我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老实说，我从被乌拉诺斯大人捡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瓦尔哈拉上，从未走出过这里，知道的情报，也都仅限于书本与其他人转述，而他们从未与我说过环大陆以外的世界。
至于灾祸，伊丝小姐可以把它们看做我们恶魔与之人类，只不过灾祸并没有我们恶魔的怜悯之心，它们会吸收一切可以吸收的魔力，不论魔物、地脉亦或者结界。虽然这么说，实际上用不着太在意，世界上的灾祸屈指可数，即使有，也会很快被消灭。这些魔物没有智慧，从出生开始就会不断吞噬周围可以吞噬的一切魔力，所以很容易被人察觉，进而在弱小的时候就被人掐灭。伊丝小姐遇见灾祸了吗？｣
｢嗯，阿撒兹勒找我的时候，我正好在抓捕一只灾祸，准确的说，是灾祸之卵。｣
｢灾祸之卵？恕我冒昧，伊丝小姐的实力……｣
｢比阿撒兹勒强一点。｣
希斯缇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难怪伊丝小姐身边有这么多同伴，刚开始感受到进入圣域的人时，我还在想阿撒兹勒为什么能带这么多人回来，以他的实力，最多只能带一个人跨越雷暴之海，既然伊丝小姐能消灭灾祸之卵，想必比阿撒兹勒强的不止一点，而是很多吧？｣
跟在圣女身后的伊丝耸了耸肩。
｢大概。｣
｢那么，伊丝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可以，圣女大人能告诉我离开瓦尔哈拉以后，该从哪个方向走，才能更快到神之国的菲尔城么？｣
｢我想想……一直往西南方向前进，应该就能看见神之国的沿海。现在瓦尔哈拉因为缺少魔力供应，不能像以前那样，在雷暴之海中穿行，所以我让瓦尔哈拉停在了靠近环大陆的方向，这里离神之国很近。｣
｢谢谢圣女大人。｣
伊丝微微行礼。
圣女再次转过身来，漂亮的五官浮现符合圣女身份的纯净笑容。
｢伊丝小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瓦尔哈拉？如果没有太要紧的事，可以在瓦尔哈拉上多待几天，今天一整天我都要为明天上午的洗礼仪式做准备，不能好好招待大家。让客人远道而来，却连地主之谊都没尽到，如果让乌拉诺斯大人知道，会说我没有礼数。｣
伊丝委婉谢绝。
｢圣女大人不用把我们放在心上，我们也是为了得到想知道的答案，才来到瓦尔哈拉。为了早点让拉克西丝安心，我必须早一些到神之国。拉克西丝离开神之国太久太久，如今故乡就在眼前，还请圣女大人体量这份急切的归家之心。等我们到了神之国，满足了拉克西丝的心愿以后，会再回过头来拜访已经成为瓦尔哈拉统治者，不，应该说是赫尔梅斯的统治者的您。｣
虽然拉克西丝并未表现出自己言辞中的那种急切，但这里除了拿拉克西丝当挡箭牌，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借口，总不能说自己身上有『瓦尔哈拉的掌控者』状态，所以觉得待久了会惹上一身麻烦事。
伊丝说到『赫尔梅斯』时，希斯缇娅挑了挑眉，脸上的微笑也跟着收回，显然对这个名字不高兴。
｢还请伊丝小姐收回『赫尔梅斯』这个称呼。瓦尔哈拉将一直是瓦尔哈拉，我只是在乌拉诺斯大人归来之前，替乌拉诺斯大人暂时维持住瓦尔哈拉。圣女的职位、我所掌握的知识，乃至我这个存在本身，都是乌拉诺斯大人的恩赐，我何来勇气，敢坐在乌拉诺斯大人的位置上？｣
收回刚才的话倒是没什么，不过就连阿撒兹勒都觉得应该用赫尔梅斯这个名字，面前的圣女未免固执过头了。老实说，自己不觉得乌拉诺斯还活着。
也许面前的圣女对乌拉诺斯抱有强烈执念，不愿意相信乌拉诺斯已经死了吧，就好像感情深厚的夫妇，即使其中一方不幸遭遇事故，活下来的人也还是会把对方的房间留着，不另做他用一样，理性知道对方已经死了，可感性却还觉得对方有回来的一天。
自己只是一个外人，在这种事情上指指点点，除了闹得双方都不愉快，什么效果也没有。这些话应该和阿撒兹勒说，让阿撒兹勒这个与圣女算得上熟人的存在，转告给圣女。
虽然自己觉得，阿撒兹勒应该早就对圣女说过这些话。
伊丝苦笑着回答。
｢我知道了，之后我会注意用词。｣
希斯缇娅的神情跟着缓和下去。
｢……我也有要道歉的地方，刚才的语气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的语气，抱歉，只要听到阿撒兹勒他们把瓦尔哈拉叫做赫尔梅斯，我就会失态。既然伊丝小姐决定了明日就出发，我也不便多加阻拦，只是希望伊丝小姐能让我送你们离开，洗礼仪式上午就会结束，不会让伊丝小姐等待太久。｣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也不便继续坚持，自己原意就是明天上午离开，只是推迟几个小时，应该没有大碍。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对话虽然结束，但希斯缇娅并未有转身回去的想法，反而继续领着伊丝在花园中散步。
｢伊丝小姐是不是很奇怪，我明明是人类，却信奉身为魔王的乌拉诺斯大人？｣
并没有奇怪。
天空岛上本来就生活着人类，信奉恶魔，没有让人诧异的地方。生活在什么样子的环境里，就会成长成什么样的人，如果在一个周围到处是恶魔的地方成长，不融入恶魔的环境里才叫奇怪，说不定还会恨自己没有长出坚硬的外壳或者犄角。
樱色眼眸低垂着看向脚下花圃，手持神杖，缓步前进的希斯缇娅自顾自说着。
｢我并非在瓦尔哈拉上出生的人类，而是来自赫尔斯王国。之所以会出现在瓦尔哈拉，是因为乌拉诺斯大人把我从赫尔斯王国里带回来。｣
圣女顿了顿，苦笑道。
｢那时候我只是一个上层贵族家的奴隶，因为双亲都是奴隶，所以当我出生以后，自然也被刻上奴隶印记，可笑的是，由于我是女婴，即使长大，也没办法成为劳力，所以很快就被他们抛弃，最后还是因为我和宅邸里刚出生的大小姐年龄相仿，贵族想让我成为侍奉大小姐的奴隶，才不至于夭折。
原本我并不觉得奴隶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没有体验过正常人的生活，自然感受不到奴隶生活的痛楚。但是，乌拉诺斯大人改变了我的命运轨迹。那时候瓦尔哈拉与人类正值战争时期，为了尽早结束战争，乌拉诺斯大人降临赫尔斯王国的北部重镇，以寒霜将驻扎了王国数万士兵的城市化为冰狱，奴役我的上层贵族，自然也成为大地的养分。之后发生了什么，伊丝小姐应该能猜到一二。｣
｢乌拉诺斯发现了你，然后把你带回来了？｣
｢正是如此，和故事里歌颂的英雄那样，我被乌拉诺斯大人带回来，只不过乌拉诺斯大人并非拯救城市的英雄，而是毁灭了整座城市的魔王，直到现在，那片土地都还被封冻在冰盖之下，化作极北之地的一部分。
不过那些已经与我无关。获救之后的我在乌拉诺斯大人照顾下，第一次体验到正常人的生活，也接受了乌拉诺斯大人、堕天使和大祭司库克的教导，渐渐明白，当初奴役我的那些人究竟有多让人厌恶，于是我愈发憎恶他们，与之相对的，对乌拉诺斯大人的尊敬越来越深，回过神来时，乌拉诺斯大人在我眼中已经是神明一样的存在，那副在冰狱中向我伸出手，将我抱起来的身姿，这一生都无法忘记。是乌拉诺斯大人将我从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中解脱出来，一次你我对乌拉诺斯的尊敬比任何人都深。
在人类眼中，乌拉诺斯大人是魔王，但在我眼里，她是无可争议的神明。虽然库克的许多地方都让人不满，但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人类的生命有轻重之分，那些在冰狱中死掉的人加起来，也凑不出一个人的分量。那座城市里的人类已经腐坏到没有怜悯的必要，要同情的话，如果同样的机会出现在人类面前，他们也不会放过把瓦尔哈拉变成火海。｣
恶魔与人类、血族的矛盾早就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相比起来，恶魔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仁慈，恶魔掌握了足以彻底毁灭人类的力量却没有动手，而如果人类有这份力量，早就把结界世界和瓦尔哈拉化为自己的领地，其中恶魔也会全部成为下等公民与奴隶。身为在人类世界中生活的一员，人类究竟有多贪婪，不需要外人多做解释——也许有那么一个利他的存在，但多数都是自私的。
｢所以——｣
正当希斯缇娅想说什么时，一位侍从打扮的人类穿过走廊，匆匆来到希斯缇娅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听到了『结界』几个字。
似乎在说结界暴动的事情。
希斯缇娅皱起眉头。
｢魔力已经缺失到这个地步了么……我知道了。｣眉头舒展开，希斯缇娅抬起头，面对伊丝微笑道，｢看来我的牢骚要到此为止了。伊丝小姐，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还请您在侍从带领下前往住处，当然，您也可以选择在瓦尔哈拉上散步，欣赏瓦尔哈拉的风景。｣
｢好的。｣
得到伊丝回应，希斯缇娅甚至没有让伊丝离开圣殿，便与侍从一起，匆忙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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