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暴雨将至
深夜。
似乎因为希斯缇娅最后使用的『圣灵颂唱』，自贯穿天地的白色光柱过后，瓦尔哈拉-赫尔梅斯的天空便呈现一片灰蒙蒙的色彩，如同乌云压境般，低沉厚重的黑云漂浮在众人头顶，让人心情压。
变化不仅仅如此，尽管音量很小，但众人还是能听见远处隐隐的雷声，从佣人嘴里飘出的只言片语可以知道，这是雷暴之海降下雷霆的前兆。
站在窗边的依蒂丝眺望乌云翻涌的天空，扫视了眼天空岛下层亮起的灯火，轻吐了口气。
｢要下雨了。｣
说着，依蒂丝转身离开窗户，就像在自己家中那样，顺势坐进沙发，跟在其后的蕾菲娜先是关上依蒂丝打开的窗户，合上窗帘，然后才守在依蒂丝身后。只是即便蕾菲娜关上了窗户，房间里的众人也还是能听见窗外传来的马蹄声与士兵的交谈声。此刻全员都待在客厅里。
斯提克斯袭击瓦尔哈拉-赫尔梅斯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所有恶魔都知道，保护瓦尔哈拉-赫尔梅斯的封印结界出了问题，而圣女的『圣灵颂唱』又恰好招来雷暴之海的雷云，一些居住在下层的恶魔开始担忧被雷霆洗礼，进而蜂拥至中层和上层的街道上，倘若现在走到宅邸庭院看向大街，一定能看见恶魔在灯光下闪烁的惶恐眼神。
然而这只是麻烦的一环。如今天空岛的士兵除了要制止不安的恶魔闯入别人家中，还要打扫战场、防止漏网之鱼潜伏进城市，尤其是没有固定形状的灾祸，一旦让它们藏进森林，之后再想揪出来，难度不亚于在大海里寻找金币，因此整个瓦尔哈拉-赫尔梅斯的恶魔士兵都在大祭司库克调动下活动起来，二者叠加下，街道便格外吵闹。
困意上涌的伊丝轻轻叹气。
｢哈啊，昨天还说今晚可以出去看恶魔的表演，现在看来，没有一周时间缓冲，瓦尔哈拉-赫尔梅斯不会平静下来啊。｣
刚刚入座在伊丝对面的依蒂丝挑起眉，以符合贵族的优雅动作翘起腿，身体微微前倾，表情既有无奈也有些许怀疑。
｢比起平静下来，我更在意天上的乌云，那是雷暴之海的雷云吧？就算离得很远，也还是能隐隐感到压力，通常来说，乌云会让我们血族感到舒适，但刚才看那些乌云时，我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听外面的仆从议论，如今保护瓦尔哈拉-赫尔梅斯的结界失效，我记得瓦尔哈拉-赫尔梅斯是因为外面的封印结界，才免于被雷霆摧毁，我们继续坐在这里，不会被神明的禁制攻击么。｣
｢放心啦，就算被攻击，我也会在第一时间保护佩佩——｣感受到背后的尖锐视线，伊丝又补上一句，｢当然，还有大家。嘛，暂时用不着担心会被雷霆攻击，圣女已经把圣域结界里的部分魔力灌注到封印结界，现在就连居住在瓦尔哈拉-赫尔梅斯里的人都出不去，更不用担心有东西能进来。｣
白色光柱消失后，圣女便第一时间将圣域结界内的魔力转移到封印结界，防止斯提克斯方的恶魔二度入侵天空岛，不过明明击退了敌人，应该好好庆祝一番，离开时圣女的表情却不那么明朗，反而给人以沉闷、大事不妙的感觉。对自己交代了之后会来感谢自己出手相助后，便径直回到天空岛山顶的圣殿，之后自己就再也没见过圣女。
｢比起这个，｣伊丝目光转向沙发后面的蕾菲娜，｢蕾菲娜的伤怎么样了？回来以后还没来得及过问。｣
在去参观圣女的洗礼仪式前，蕾菲娜因为封印结界无法过滤伤害血族的阳光，皮肤被日光灼伤。
｢有沙利叶小姐的治疗，已经没事了。只是一点小伤而已……让伊丝小姐担心了。｣
身着女仆装的蕾菲娜微笑着向伊丝躬身。
紧跟在蕾菲娜后面，拉克西丝不甘地咬了咬牙。
｢……今天应该和吾主一起参加洗礼仪式，身为神造天使，竟然因为自己的原因，在主人需要的时候缺席……｣
｢没有这回事，拉克西丝待在宅邸，我反而更放心一些。佩佩要看护蕾菲娜，拉克西丝正好可以在宅邸侍从自顾不暇的时候，出面把来犯恶魔赶走——嗯，今天应该没有恶魔闯进来吧？｣
｢据说斯提克斯派了一队精锐，试图闯入圣殿，但才刚进入下层，就与前往平原支援的天空岛士兵相遇，上层和中层得以免于战斗波及。｣
｢那就好。卡米拉那边呢？虽然圣女使用的『圣灵颂唱』只对灾祸和斯提克斯阵营的恶魔造成伤害，但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一些房屋上的瓦砾被掀开。｣
卡米拉表情微妙，稍显迟疑地回答。
｢我们这边也没有事，非要说的话……蒂芙尼带来的麻烦比圣女的魔法更棘手。｣
｢蒂芙尼带来的麻烦？｣
｢没有麻烦。｣
面无表情的，蒂芙尼接上话题。
看玛丽苦笑的样子，实在不能当成没有遇见麻烦，不过就卡米拉和玛丽两人连衣服都没有破损的样子看，所谓的『麻烦』，应该是指比较微妙的，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影响，但却让人困扰的地方。
大概率和自己听见的琴声有关系，伊丝猜想，那种怪异的音色，普通人绝对做不出来。
说起来，蒂芙尼不是人类啊。
还是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吧，想探究的话，今后可以把竖琴交给蒂芙尼，自己躲在一旁，看看蒂芙尼到底做了些什么。
修长的白色眉毛微微朝中间靠拢，依蒂丝涂有红色指甲油的指甲轻轻敲击桌面。
｢说了这么多，伊丝有问圣女什么时候能借给我们载具么、天空岛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担心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像往常那样平静，漂浮在天空上的岛屿不比陆地，陆地发生无可挽回的灾难，再怎么说我们也能选择离开，去别的地方，但天空岛不仅远离大陆，还处于不能出入的封锁状态——等等。｣
话说到一半，佩佩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瞪大湛蓝双眸。
｢难道天空岛上有内奸吗？｣
｢欸。｣
没想到佩佩也意识到这个可能存在的问题。
拇指无意识间轻抚吸血鬼尖牙，佩佩低下头思考着。
｢阿撒兹勒说过，天空岛外的结界连他也不可能闯入，而斯提克斯手下的恶魔，却在天空岛有警戒的时候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入天空岛。如果天空岛外的结界是被强力禁咒摧毁，倒也可以理解，弱小的灾祸为什么能进入天空岛，但伊丝刚才说，天空岛外的封印结界被圣女重新灌注魔力，换言之，封印结界并未破坏，而是支撑封印结界运行的魔力消失。
在作为魔力源泉的『圣域结界』还有魔力时，封印结界却没能起作用，除了有人提早从内部对封印结界动手脚，在斯提克斯手下恶魔闯入前，让封印结界失效，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这种感觉就好像明明仓库被盗贼洗劫一空，门锁却完好无损，连被撬过的痕迹都没有一样，要么是盗贼持有钥匙，要么是有内奸在里面呼应。魔法结界不比门锁，想在不破坏结界的前提下，破解乌拉诺斯的结界，就连伊丝也做不到。
｢而我们能推断出来的答案，圣女同样也能推断出来，所以为了不让内奸脱身，圣女完全关闭了封印结界？｣
有了佩佩点明，卡米拉也理解到问题所在，挺直身体，露出思索之色。
不愧是自己的同伴。
在不知道圣域结界被人布置了灾祸之弦的前提下，得出与自己相同的结论，佩佩和卡米拉果然相当机敏。
依旧是往日的正经神色，拉克西丝以成熟女性的语气说着。
｢这样一来，昨天魔力飞艇被天空岛封印结界摧毁，并非巧合。｣
｢封印结界的问题从那时候就已经有征兆，不，也有可能是有虫子不欢迎我们进来，想让我们——姐姐大人这个不确定因素在进入结界时消失。如果是后者，藏在暗处的内奸无疑下了一手坏棋。｣
卡米拉姣好的脸上露出没有笑意的笑容。
除了玛丽、蒂芙尼与蕾菲娜外，剩下的人全都理解了卡米拉话中的含义。
藏在暗处的内奸不论如何也想不到，袭击瓦尔哈拉-赫尔梅斯的贝利尔会失利。如果内奸没有在自己一方进入结界时，操控结界摧毁魔力飞艇，现在内奸还能把罪名嫁祸到自己一方身上。毕竟自己一行是外来者，内奸这种事情，很容易怀疑到自己头上，即使有阿撒兹勒为自己辩解，自己也难免被他人投以猜忌视线。
然而。自己一行进入瓦尔哈拉-赫尔梅斯时，差点与魔力飞艇一起被消灭，并且目睹这件事的人不止阿撒兹勒，还有众多看守结界的士兵，这样一来，己方身上的嫌疑便被洗清。
在希斯缇娅封锁了整座天空岛的如今，内奸恐怕正惶惶不安吧。
｢虽然伊丝帮圣女驱逐了贝利尔，我们几乎不会被怀疑，但为了避免被人栽赃，最近还是减少出去的次数——你早就预料到了？｣
说到中途，依蒂丝湛蓝的眼眸盯视伊丝。
伊丝撇开视线，尴尬起来。
｢呃……倒没有想到这一步，昨天只是看见那些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发狂的恶魔，觉得很危险，所以才说最好不要外出。｣
｢是么。｣
仿佛要从伊丝眼睛里揪出什么那样，依蒂丝认真看着伊丝，但事实就像伊丝说的那样，自己对佩佩说不要单独出门时，并未想到天空岛上会有内奸。
没能从伊丝无辜的眼神中找出想要的东西，依蒂丝收回视线，向众人挥了挥手。
｢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来得及和圣女提借用载具的事，这样正好，以免被人认为是做了坏事，心虚逃跑。那么，大家今晚就先回去睡觉吧，最好是三人一组——｣依蒂丝指了指卡米拉，｢卡米拉、我还有蕾菲娜一起，伊丝、玛丽、蒂芙尼和拉克西丝一起。｣
｢我拒绝。我要和姐姐大人一起睡觉。｣
卡米拉严词拒绝的同时，抱紧伊丝手臂。
伊丝跟着悄悄松了口气。让卡米拉和佩佩睡在一起，自己完全不能放心。作为阅读过佩佩记忆的人，在自己还未掌握佩佩身体之前，如果不是佩西亚伯爵明令禁止佩佩对卡米拉出手，佩佩根本不可能放任这么一位个性鲜明、格外漂亮并且血液味道还极度优秀的美少女在身边走来走去。
尽管佩佩的性格没以前那样尖锐，但如今也只是内敛，而非改变。
没有生气，而是意料之中的，依蒂丝轻笑。
｢嚯，那就再加上伊丝和我们一起，怎么样？｣
｢我不会把姐姐大人让给你。｣
｢哈啊，我亲爱的妹妹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啊。还是像以前一样，蒂芙尼和我们一起吧。｣
｢了解。｣
对比卡米拉的不情愿，蒂芙尼没有犹豫便答应依蒂丝。
理由并不复杂。依蒂丝会给予蒂芙尼喜欢的，闪闪发光的东西——比如宝石和金币。身为史莱姆，蒂芙尼的按摩技巧相当了得，而宝石和金币，则是依蒂丝给予蒂芙尼的回报。至于两人睡在一起会不会出现问题之类，就伊丝的悄悄窥探，不知是佩佩对幼^女不感兴趣，还是蒂芙尼的寡言让人提不起兴致，佩佩对蒂芙尼并没有对卡米拉一样的占有欲，相处时就和对待亲戚家的小孩子。
｢呃，打扰一下，伊丝大人，请问您有时间吗？｣
正当伊丝站起身，准备回到自己房间，收拾行李时，客厅门口出现阿撒兹勒与宅邸侍女的身影、似乎在为这么晚还来打扰而愧疚，阿撒兹勒弓着腰，双手也藏在腰间，英俊的脸庞满是不好意思。
看着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出现的阿撒兹勒，伊丝先是露出意外神情，然后又不着痕迹的将其掩盖下去，右手背在身后，对伙伴们比出后退手势。
｢时间倒是有，不过阿撒兹勒是要说重要的事情，还是不那么重要的事情？｣
｢这个……｣阿撒兹勒迟疑片刻，｢是圣女大人的传唤，圣女大人希望您和您的家眷现在就去圣殿一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不行，卡米拉她们要在宅邸里睡觉，我一个人和你去。｣
｢可可、可是，圣女大人要求您和家眷一同前往圣殿，如果只有您一个人……｣
阿撒兹勒扯着嘴角，脸上多了几分谄媚。
然而伊丝依旧绷着脸。
｢如果不同意，就请你回去，我是圣女的客人，而非佣人。｣
｢呃……｣阿撒兹勒为难地思索片刻，最终咬了咬牙，｢好吧，还请您务必随我来。｣
转过身，对一脸疑惑的同伴投以稍安勿躁的目光，伊丝上前几步，走近阿撒兹勒。
接着。
｢如果你是想来暗杀我，我劝你最好不要做无用功，赝品。｣
｢嗯？伊丝大人，我不理解您的意思。｣
阿撒兹勒疑惑地睁大双眼。
然后。
没有预兆的、一道寒光自阿撒兹勒腰间放出，直奔伊丝脸庞而来。与此同时，将阿撒兹勒引至门口的恶魔侍女发出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咿啊！｣
｢『魔力盾』。｣
砰。
魔刃被『魔力盾』崩裂的声音。
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偷袭会被阻拦，伪装成阿撒兹勒的东西愣了一瞬。伊丝则点了点自己的眼角。
｢我的『看破』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是假货。｣
伪装成阿撒兹勒的恶魔脸色凶厉起来。
｢你这个混蛋！嗬啊啊啊啊啊！｣
伴随轻微的玻璃碎裂声，赝品手中的魔法短剑刺破『魔力盾』，再度凝聚魔刃刺向伊丝，但伊丝早就做好防备，这种连一百级都没到的对手，很难命中自己。
先是侧身回避赝品的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刺，接着右手化为手刀，直直劈向赝品手臂。
噗。
并非骨骼碎裂声，而是戳破了气球般的音色。赝品瞬间化为无数黑色粉末，消失不见。
伊丝皱起眉头。
｢并非擅长幻术的恶魔，而是使魔么。｣
｢吾主！｣
｢姐姐大人！｣
慢一拍的拉克西丝与卡米拉等人跑到伊丝身边。
伊丝摇了摇头，伸手拉起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恶魔侍从。她只是被伪装成阿撒兹勒的使魔欺骗，而且刚才那只使魔的同伙。
｢我没有事，只是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今晚我们按照旅行时的惯例轮流值日，拉克西丝，你负责上半夜，下半夜由我值守，其他人把枕头搬到两个靠近的房间。｣
｢是。｣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众人没有多言，绷紧神经，回到原本的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不会平静啊……｣
目光投向山顶圣殿，伊丝的声音消散在即将倾注的暴雨中。
（14/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