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所信之物
所谓探索，是以瓦尔哈拉的大平原为水平线，环绕瓦尔哈拉飞行的过程。为了防止灾祸藏在天空岛地下，躲过全知地图探知，伊丝将全知地图从平面的俯视图改为立体显示。
尽管改为立体显示以后，画面会变得极为复杂，但只要多添加一些屏蔽词条，诸如『不显示昆虫』、『不显示等级低于三级的恶魔』之类，画面便会简单起来。
当环绕瓦尔哈拉的飞行从东面进行到北面时，希斯缇娅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叫住伊丝，盯视着头顶繁星笼罩下的封印结界。
｢伊丝主教，等等。｣
｢怎么了？｣
｢我想再调查一遍封印结界。｣
｢调查封印结界吗？｣
应该是例行检查一类的工作吧，毕竟之前发生过斯提克斯袭击的事情，担心封印结界再度出问题，也在情理之中。
伊丝并未拒绝，距离太阳升起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足够自己挥霍。
很快，伊丝带领希斯缇娅飞到瓦尔哈拉边缘。几天前破坏了魔力飞艇的淡紫色结界，此刻因为未被激活，呈现无法看见的透明色彩。要说明的是，未被激活不代表没有开启，假如此刻有人从外面强闯，封印结界的透明颜色便会转化为淡紫色，绞杀一切试图通过封印结界的侵略者。
手持神杖的希斯缇娅先是对伊丝摇了摇头，松开伊丝，靠自身的『飞行』魔法浮空，接着将空出来的手探向封印结界，手心与感应到希斯缇娅而闪现紫色光芒的结界贴在一起。
站在伊丝的视角，可以看见封印结界如同跳动的心脏般，以希斯缇娅触摸的地方为中心，以一定节奏，朝远处扩散出紫色涟漪。
希斯缇娅正在与封印结界沟通。
持续了不到十秒，希斯缇娅睁开双眼，收回贴在封印结界上的手。
｢怎么样？｣
伊丝的追问令希斯缇娅回过头来，然而在希斯缇娅视野里，原本伊丝站着的地方此刻空无一物。『幻象破除』的持续时间已然结束。
｢伊丝主教？你对我施加的『看破』消失了。｣
｢啊，知道了。｣说话的同时，伊丝解除自己的隐身，重新出现在希斯缇娅视野内，｢结界没问题吗？｣
｢没有异常，看来只是我想多了。自从伊丝主教的魔力飞艇被封印结界摧毁后，我就对封印结界不太放心。｣
｢不是说那只是偶然事故吗？世界上没有不会出现故障的机器。｣
｢不，结界并非机器，就算出现故障，也应该表现为无法使用，而非出现异常后又自行恢复，伊丝主教的魔力飞艇在进入瓦尔哈拉时，守卫封印结界的恶魔正在里面接应，魔力飞艇不论如何也不应该被破坏。以前从未发生过如此事故，乌拉诺斯大人也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疏忽。
按照阿撒兹勒的说法，在伊丝主教你们驾驶魔力飞艇进入封印结界前，阿撒兹勒事先演示过怎么进入封印结界，而那时封印结界并未出现异常，问题偏偏在伊丝主教你们进入的时候发生，我怀疑这里面藏有秘密。｣
伊丝迟疑片刻。
｢希斯缇娅的意思是……｣
｢有人不希望伊丝主教进来。｣
一字一顿的，希斯缇娅格外认真地回答。
空气顿时只剩下晚风拂过二人发丝的声音。
对视片刻后，伊丝忍不住苦笑。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但没有人有充足动机。在我来到瓦尔哈拉以前，谁也不知道伊丝·恩雅是什么人物，也不清楚我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假如这是藏在瓦尔哈拉上的内奸所为，万一我只是个藉藉无名之辈，内奸岂不提前暴露了自己？｣
｢唔……｣
仿佛在考虑到底该不该说，希斯缇娅一副犹豫神情。
｢如果说动机……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所有人都不清楚伊丝主教究竟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陷害伊丝主教，只可能是不希望伊丝主教踏上瓦尔哈拉。而在伊丝主教抵达瓦尔哈拉之前，我曾在库克与所有堕天使面前，对阿撒兹勒下达必须把伊丝主教带到瓦尔哈拉上的命令。
也就是说，库克与堕天使知道伊丝主教的身份，清楚伊丝主教到来，意味着乌拉诺斯大人的『圣骸』抵达，所以进一步的，有谁会不希望乌拉诺斯大人的『圣骸』抵达瓦尔哈拉？｣
乌拉诺斯的圣骸抵达瓦尔哈拉后，不会像留下尸体的魔物那样，被冒险者肢解成许多块，只会被瓦尔哈拉上的人们供奉起来，成为圣地。在乌拉诺斯的尸体无法给人带来直接利益的前提下，答案便明了起来。
理解希斯缇娅所指，伊丝不禁对前者投以意外目光。
｢希斯缇娅的意思是……库克吗？｣
初次登上瓦尔哈拉的时候，库克曾对自己投来厌恶视线，后来也明确表示了，不希望自己登上瓦尔哈拉，因为自己的到来，意味着希斯缇娅将放下内心包袱，全心全意的成为圣灵。因此自己也曾怀疑，魔力飞艇被摧毁是库克所为，但后来库克的表现，让自己打消了这个疑虑。刚才之所以没有提出来，也是因为库克的嫌疑被洗清，此外在希斯缇娅面前说库克的不是，未免太不识趣。
希斯缇娅眼眉低垂下去。
｢……即使我不愿意去想，也无法改变事实，照刚才那样推断下去，只有库克的嫌疑最大。虽然众位堕天使也都表示过，不希望我圣灵化，应该寻找其他的解决之法，但在我解释了我的使命，身为圣女，我早就做好迎接这一天的准备后，堕天使们便没有再反对。只有库克，不仅继续想方设法阻止我进行洗礼仪式，还编造出当初将我救回来的人不是乌拉诺斯大人，而是他的谎言。如果不是看在他对瓦尔哈拉忠心不二，即使他大祭司的地位无可取代，我也一定会早早禁止他进入圣殿。｣
希斯缇娅并未相信库克说的过去吗……
可那天晚上，在上层偶然见到库克时，库克对自己交代的过去，并不像在编造谎言，眼睛里的沉重、后悔与愧疚，不是一两天就能积累下来的东西。已然是接近亲情的流露。
内心悄然叹息，伊丝表面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十分随意地问道。
｢呐，圣女大人，假如阻止我进入瓦尔哈拉的人的确是库克，你打算怎么做？｣
｢用乌拉诺斯大人定下的法令治罪。｣希斯缇娅先是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低下头，语气里多了一点求情意味，｢但是……即使他身为大祭司，利用职权之便，借封印结界谋害数人，最轻也会定为死罪，我虽然讨厌库克，可他再怎么样也是悉心教导我无数知识的长辈，也从未做过有害于瓦尔哈拉的事情。所以……假如以后坐实那天的事故是库克所为，伊丝主教可以不在审判厅上追究库克吗？那样库克就不会被当众处死，而是被关进无尽监狱里度过余生。｣
希斯缇娅说话的时候并未看着自己，而是一副低着头，难以启齿的、牙齿紧咬嘴唇的模样。对希斯缇娅来说，这番请求已经违背了她身为圣女的原则。
终究只是个还未成年的少女。
刻意长叹一声，伊丝无所谓地挥手。
｢无所谓。不论追究还是忘记，除了损失了一架魔力飞艇，我什么也没失去。但如果当时遇见那场事故的人不是我，而是其他人，现在大概已经被海鱼吃的只剩骨架，圣女大人应该清楚这一点。一定要求得原谅的话，除了我，再继续去找卡米拉她们吧，我不能代表所有人，她们也是受害者。另外我要提醒圣女大人，如果用圣女大人的姿态去请求原谅，卡米拉、佩佩还有拉克西丝一定不会原谅你，要把姿态放得更低一些。｣
自己倒不是在为难希斯缇娅，故意让希斯缇娅出丑，而是做了理所应当的事，自己能把那场事故当成意外，但卡米拉她们不行，倘若不是有自己保护，卡米拉她们会在封印结界绞杀下化为碎片，并非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因为没有人可以伤害自己，所以只要诚心诚意的道歉与接受责罚，说不在意就真的当成没发生过。
｢我知道了。｣希斯缇娅拧紧的五官渐渐放松，表情里多了些感激与明朗之色，｢谢谢伊丝主教。｣
｢不用谢我，卡米拉和佩佩可是不依不饶，很难搞定的性格，希斯缇娅要做好心理准备。｣
伊丝耸了耸肩。
明白伊丝所指，希斯缇娅对伊丝也回以苦笑。
｢话说回来，希斯缇娅不打算和库克和解吗？成为圣灵以后，作为人类的感情会消失，到那时候，就算库克悔过，希斯缇娅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原谅库克，不，说到底，那时候的希斯缇娅到底还能不能称为希斯缇娅，都要打一个问号。｣
感情消失，基本上等于希斯缇娅的人格被毁灭，不再是具有感性的生物。
表情里没有丝毫对自己的人格会消失而感到恐惧，希斯缇娅用鼻子发出不满轻哼。
｢哼，除非库克主动向我认错，否则我不会原谅他这番亵渎我虔诚之心的行为。身为圣女，成为乌拉诺斯大人的继任者，替乌拉诺斯大人管理好瓦尔哈拉，这是我的使命，如果因为畏惧成为圣灵，逃避这一切，我还有什么资格称为圣女，有什么资格让下面的人相信我？这是我存在的意义，自乌拉诺斯大人把我从那个冰窟里带出来，给予我温暖的时候，我就决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我因为乌拉诺斯大人获得新生，自然也要为乌拉诺斯大人奉献自己，如果不是乌拉诺斯大人，我现在还是一个浑浑噩噩，行尸走肉的奴隶。
如今的我只是人类，无法像乌拉诺斯大人那样，庇护瓦尔哈拉上的住民，让瓦尔哈拉上的人获得幸福，给予所有人公正、平等的爱，但当我成为圣灵，抹消掉人类的自私以后，就一定能成为与乌拉诺斯大人一样的、拯救迷途羔羊的圣者。我将代替乌拉诺斯大人，把乌拉诺斯大人的信念散播出去。｣
说话时，希斯缇娅的脸上只有骄傲与期待。
这让伊丝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身为了解事情起因的旁观者，先不论救出希斯缇娅的人到底是乌拉诺斯还是库克，首先，教导并养大希斯缇娅的人并不只有乌拉诺斯一个，库克与堕天使们也给予了希斯缇娅爱与良知，而现在希斯缇娅却完全忽略了其他人的付出，眼里只有乌拉诺斯。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正如库克说的，因为在希斯缇娅记忆里，乌拉诺斯把希斯缇娅救出来的身姿过于耀眼，以至于掩盖了其他人的光辉，所以希斯缇娅只注意着乌拉诺斯，奋不顾身的追随。然而实际上，这只是希斯缇娅的一厢情愿，乌拉诺斯做的并没有希斯缇娅认为的那么多。至于为什么希斯缇娅眼里的乌拉诺斯做了如此之多的事情，只是因为乌拉诺斯是其他人的领导者，所以希斯缇娅擅自将其他人的付出，加在了乌拉诺斯身上，认为这也是乌拉诺斯带来的恩惠。
更为矛盾的是，如果希斯缇娅说的是事实，乌拉诺斯对瓦尔哈拉所有人都给予着平等的爱，那么乌拉诺斯就不可能对希斯缇娅施以太多关怀，即使魔王，也是精力有限的、过着一天只有24个小时的生活的生物。瓦尔哈拉有上百万人，乌拉诺斯要怎样才能对希斯缇娅施以更多关心？如果乌拉诺斯对希斯缇娅施以太多关心，那么乌拉诺斯等于违背了对所有人都施以平等的爱的戒律，这是自相矛盾的发言。
并且阿撒兹勒身上的魔法道具就足以证明，乌拉诺斯并非对每个人都施以平等的爱，至少阿撒兹勒被施以了十足的保护，其他人却没有这份恩宠。
伊丝欲言又止。
与其说希斯缇娅相信的是乌拉诺斯，不如说希斯缇娅相信的是一个实际不存在的，由多个角色组合而成的『神』，而希斯缇娅则将这位不存在的神明当做是乌拉诺斯。
也许乌拉诺斯确实很关心希斯缇娅，但不会有希斯缇娅形容的那样伟大、纯粹且无私，二者给予对方的爱与信仰并不对等。就像刚才说的，当乌拉诺斯对希斯缇娅施以更多爱的时候，乌拉诺斯便应从希斯缇娅心中的神坛走下。
可惜希斯缇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意识到了，但不愿意思考。
被英雄所救的信徒希望自己也成为与英雄一样的人，为了保全心中对英雄的形象，选择不去思考。
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至少如果现在的希斯缇娅知道，她信仰的神只是她虚构出来的存在，一定无法接受这份现实。
在这个大前提下，希斯缇娅厌恶库克的深层原因也就清晰明了起来。库克阻止希斯缇娅洗礼，等于在否认希斯缇娅存在的意义，于是希斯缇娅便拒绝库克靠近自己。
不知道乌拉诺斯看见现在的希斯缇娅，心里会怎么想。事到如今，恐怕只有乌拉诺斯再度出现，对希斯缇娅说｢好了，现在我回来了，你的洗礼仪式就到这里｣，希斯缇娅才愿意停下洗礼吧。
也许不合时宜，但还是允许自己提一嘴好了，伊丝稍稍斟酌了一下用词。
｢圣女大人，我有一个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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