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追寻之后
｢呜哇，好大，比安酱的宫殿还让人静不下来。｣
｢虽然不知道『安酱的宫殿』是什么，但在菲尔城，招待客人的房间就是这样哦。毕竟除了第一位阶和第二位阶天使，其他天使不需要睡眠，自己的房间里除了书柜，就只有写日记用的桌子，即使需要用实验台，也可以去最近的魔法塔，那里有研究魔法的专用房间。所以菲尔城里有许多这样没有人住的房子，嘛，主要还是因为神造天使不需要睡觉就是了。｣
看着玛丽眼中的惊叹，引导众人来到住所的特丽诺9型开始介绍。正如玛丽感叹的那样，这间高度至少四公尺的房间极为宽敞，完全可以充当集会用的大厅，然而，在菲尔城里，这只是一间用来招待客人的普通卧室。不论墙上的金粉饰物，还是流转于房间中的鹅黄色灯光，无不透露出上级贵族的气息。倘若再算上各式奢华摆件、可以容下好几人同时入睡的大床，以及面朝大海、完全由玻璃构成的整面墙壁，恐怕连王室生活，也不过如此。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光滑木板做的地板，光脚踩上去，应该比石板暖和许多吧？｣
与满眼期待的玛丽不同，依蒂丝右手抵着下巴，注意力放在脚下原木色的地板上。不论血族还是人类，室内地板都以石板制成，为了避免光脚踩上去时冷到浑身一颤，贵族通常会在地面铺上绒毯。当然，阿莱克西亚大陆也不是没有用木头当地板的建筑，但那严格意义上不能被称为地板，只是简单的把木头锯成板状，然后相互拼接而成，没有细细打磨，光脚踩上去，会让木刺扎进脚底，这通常是廉价酒馆、旅馆的布置。
｢哼哼，这是我和11型研究出来的杰作，能大量抛光木头的魔法，比单纯用人力抛光效率的多。｣
｢多亏了这个魔法，所有新修的魔法塔都用上更舒适的木板哦。如果伊丝主人愿意像『魔王伊丝最得力的仆人』那样，为我们也命名的话，我和10型很乐意把魔法术式告诉伊丝主人。｣
接在特丽诺10型后面，特丽诺11型以稍显狡猾的眼神看向伊丝。
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伊丝大致弄懂了这四位第一位阶天使的性格，47型与9型是偏向沉稳的大姐姐，而10型和11型则是性格跳脱，不拘小节的类型。
｢嚯，你们只限伊丝当主人么。｣
｢啊，难道这位血族小姐也愿意收留我们！？这是何等幸福的事情！一天内竟然出现两位对我们第一位阶天使感兴趣的大人！这一定是恩赐之日！必须要召集其他第一位阶天使，把这天定为纪念日才行！｣
眼中浮现不胜欣喜的神情，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血族，而是活生生的女神，特丽诺11型如同在讴歌某种圣行那样，双手叠在胸前，看着依蒂丝的目光就像在看无价之宝。
无视天使的喜悦，依蒂丝换上打量视线，检视满怀希望的特丽诺11型。
｢唔姆，身材和长相勉强及格，不过我不太喜欢这副精灵的打扮。｣
｢我可以随您喜好换成其他服饰！｣
｢不，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手心朝向特丽诺11型，依蒂丝示意特丽诺11型不要太贴近自己，｢第一位阶天使和第三位阶天使一样，并非血肉之躯么。｣
｢诶？所有神造天使的本质都是机械哦。虽然不是血肉之躯，但我们第一位阶天使可以做到与人类相同的事情——除了繁育后代，不论像人类那样进食，还是与人类一样感受喜怒哀乐，都没有问题。血族小姐问这个是为了……｣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血液，是这样吧？｣
｢是的。｣
｢那你还是去找那边那个银发血族好了。｣
听到没有血液，依蒂丝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
过去第一次见到拉克西丝时，依蒂丝曾以为神造天使也是有血液的存在，从而一口咬向拉克西丝肩膀，结果牙齿发出极为怪异的嘎吱声，自那以后，依蒂丝便对神造天使失去了兴趣。
｢这……这样啊……｣
希望落空，特丽诺11型失落地垂下肩膀，连带头顶挑起的青绿色头发也一起耷拉下去。
｢别误会了，我不是认为你们神造天使不好，只是我身为血族，仆役必须是能为我提供血液的存在。｣
｢……谢谢。｣
十分少见的，佩佩说出安慰人的话语。
明明都没有对自己说过。伊丝不禁有一点点嫉妒。虽然这也和自己从没遇见过挫折有关。
｢我亲爱的主人，要去看下一个房间吗？这座魔法塔是专门用来给客人居住的地方，各位可以随喜好挑选房间。｣
｢其他房间也和这里一样么？｣
｢是的。｣
｢那就不必了。｣
时间已经进入深夜，第一位阶天使并不像拉克西丝一样不需要睡眠，实际上，自己已经瞥见四位第一位阶天使开始悄悄打哈欠，让她们顶着困倦带自己闲逛，自己会不好意思。
｢我亲爱的主人，您打算睡觉了吗？｣察觉到伊丝想说的话，如同太阳般耀眼，有着金发金眸的特丽诺47型来到伊丝面前，朝伊丝行了一礼，｢那么，我和9、10、11型会选择您附近的房间住下。｣
｢呃……你们不回自己的住处？｣
｢身为神造天使，待在主人身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而且主人现在还没有认可我们，想必是在考核我们的资质吧，那样就更得加把劲才行，好不容易得到机会，不能就这样放走。｣
｢不，我没有考核你们的意思。｣
老实说，面对这样美丽漂亮的大姐姐，说没有心动，肯定是在撒谎，但心动与付诸实践是两码事，人类与低级动物的区别之一，就是有足够理性克制自身的欲望。而且说成是自己的观念与天使的观念不一样也好，自己总觉得神造天使们的观念有些奇怪，这里的『主人』就好像她们乞求着自己命令她们一样，可神造天使并非离了自己就活不下去，这种不平等的关系自己无法接受。
如果换成『姐姐』与『妹妹』这样的称呼，或者干脆当成关系要好的朋友，自己一定很乐意接受面前这些漂亮的第一位阶天使，然而这份心思似乎无法传达给第一位阶天使们。
说到底，原因在于第一位阶天使们太久没有得到他人认可，所以她们才为了抓住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放低自身姿态，不顾一切的追求。只是，即便如此，自己也不喜欢这种畸形的关系，这就好像把可爱又有活力的第一位阶天使当成了物品，让她们无视尊严的活着。假装没有意识到的话，自己就和那些使唤奴隶的愚昧贵族没有两样。
｢不是为了考验我们，那是为了……｣
由于特丽诺47型与其他三位第一位阶天使的疑惑神情，伊丝小小地叹了口气。
｢哈啊，如果非要把这当成考核，就请你们先改掉称呼我主人的毛病，直接叫我伊丝。｣
｢这怎么可以！｣
｢拉克西丝芙妮雅不也称呼您主人吗！｣
意料之中的，得到第一位阶天使的一致抗议。
看了看伙伴们的神情，伊丝双手叉腰，无奈说道。
｢最开始特丽诺47型不是说过吗，『主人』是指喜欢的人，而不是奴隶契约意义上的主人。现在你们的表现，更偏向后者哦？为了取悦别人，牺牲自己的尊严，代价太大了。｣
｢但是……不这么做，我亲爱的……｣似乎又想说『我亲爱的主人』这个称呼，特丽诺47型犹豫着改口，｢如果不这么做，不是就无法得到伊丝大人的喜爱了吗……也许在人类眼中，我们的行为不可思议，但我们绝对没有愚弄您的意思，在神造天使里，没有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为此我们已经丢了上万年的脸面……｣
紧跟在特丽诺47型后面，性情同样较为成熟的特丽诺9型指尖缠起青绿发丝补充道。
｢就像拉克西丝芙妮雅憧憬骑在巨龙身上、肌肉结实的蓝发救世主一样，我们也希望有自己的心仪之人，现在您是唯一的候选者。｣
｢9型你在说什么！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骑在巨龙身上的蓝发青年！而且、而且那已经是过去式，现在我只忠于吾主！｣
喂喂，拉克西丝，后面的话已经暴露了哦。
｢诶，拉克西丝芙妮雅忘记了吗？小时候明明到处和人说自己的梦想，还说一定会把这样的救世主带回来让我们羡慕。嘛，虽然带回来的救世主不是当初形容的那样，但也确实让我们羡慕就是啦。｣
｢你、你……｣
被特丽诺9型仿佛在看小孩子般的摇头叹息噎得说不出话，拉克西丝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脸颊跟着红到仿佛能烧开水的程度。
原来拉克西丝的幻想在神之国人尽皆知。
当初无意间偷看拉克西丝日记的负罪感，此时减轻了许多。
｢那个……｣双手合握，自然垂在身前，蕾菲娜歪起头，微笑着为伊丝说明，｢伊丝小姐喜欢的是循序渐进，渐渐发展感情的过程，而不是像各位天使小姐现在这样，一蹴而就的进展哦。被初次见面的人要求成为她的主人，只会感到莫名其妙。而且我想，伊丝小姐刚才想表达的，其实是希望各位天使小姐不要把自己当成物品看待，尊严是无价的，对吧？｣
伊丝也迅速反应过来。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要更珍视自己，没有必要为了博取我喜欢，贬低自己的身份。神造天使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即使这次错过了我，以后不也还有机会遇见其他人吗？｣
｢啊……｣
几乎同时的，特丽诺10型与11型伸手遮住微微张开的嘴巴，9型与47型，则用更加崇拜与尊敬的目光仰视伊丝。
｢多么崇高的女性啊……｣
｢面对如此优秀的我们，不仅没有退却，反而在我们降低身姿后让我们抬起头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集谦逊与仁爱一体的魔王，不妙……我的心在颤动，我恋爱了，我已经深深迷恋上这位大人。｣
｢可恶，为什么我不是拉克西丝芙妮雅，为什么我们第一位阶天使就要待在环大陆上啊！要是能早一点遇见伊丝大人，我一定说什么也要俘获伊丝大人芳心！｣
抛开第一位阶天使们把心生说出来的吐槽不论，事情不仅没有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甚至还背道而驰。
傻子也能看出来，神造天使对伊丝的敬仰变得更加深。
尽管从拉克西丝就能看出来，神造天使的脑回路与人类不大一样，但相差到这一步，则完全超出了伊丝预料。
事到如今，不论自己说什么，天使们都不会改变主意。无奈之下，伊丝只好一只手扶着头，另一只手朝神造天使们挥了挥，做出示意第一位阶天使们离开的动作。
｢好了好了，总之我想表达的东西已经传达给你们，命名的事情只是举手之劳，不过以后请不要再叫我主人，你们也不需要再带我一个个参观房间。天色已晚，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事明天早上再说。｣
｢是！我尊敬的主人！｣
｢47型，你抢我台词！我也想说『尊敬的主人』！｣
｢11型，47型又没说不允许我们用一样的称呼，我们也这样叫不就好了。那么，我敬爱的主人，我们就带着10型与11型退下了，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夜晚，晚安。｣
双手提起宽大裙摆，9型对伊丝递出贵族少女般的礼仪。
｢明天我会做好早餐再来找主人哦～｣
｢那我就要和主人一整天都腻在一起。｣
｢哼哼，比起性格跳脱的你，主人更喜欢我这样温柔娴静的类型。到时候我承包主人左边，和我一样既聪明又体贴的9型负责右边，10型和11型你们替我和9型端茶倒水就好，这可是其他天使得不到的恩赐，要好好感谢我才行。｣
｢47你不要太过分了！｣
虽然四位第一位阶天使已经走到楼下，但叽叽喳喳的争吵声仍顺着楼梯传来。
真是有活力的一群天使。
哪里是神之国，根本是天国。
不过，内心这么想，不代表伊丝现在的表情十分放松，相反，伊丝的神情微妙且尴尬。第一位阶天使们当着卡米拉与佩佩的面说抢走自己这种发言，光是想象，自己就能感觉到微妙氛围。
｢我敬爱的主人～我要分走您的左边哦～｣
刻意用娇滴滴的语气，佩佩重复第一位阶天使的话。
伊丝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嘴角牵了牵。
｢不……佩佩，你不是这样的血族吧？｣
回答伊丝的，是佩佩不客气地冷哼。
｢哼，真受欢迎呢，伊丝，干脆把所有天使都变成自己的所有物好了，反正你也乐在其中。｣
｢哪里有乐在其中啊。比起这个，大家不去挑选自己的房间吗？我打算就睡在这间卧室里哦？｣
｢我要和姐姐大人一起睡，拉克西丝已经不可信了。｣
｢卡、卡米拉，我没有你想的那样。｣
｢我也想和主人大人一起睡！｣
｢大被同眠。｣
｢大家都这么认为的话，就只能像以前那样，把床拼在一起了呢，正好天使小姐们交给我们的房间很大。｣
｢哈啊……怎样都好啦。｣
事到如今，自己已经失去吐槽的欲望。
另外，既然弄清楚了玛丽的双亲，接下来，自己该思考一件非自己来不可的事情。
——兑现过去对卡米拉、佩佩、安德烈亚与琳的承诺。度过漫长的时间，经历这么多事情，终于到了该直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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