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传承的断剑与心
剑圣与大地魔龙之间孰强孰弱，这个问题连皇帝陛下也不清楚，但很明显、如果前者能直接杀死塔尔塔诺斯的话，当初便应没必要多此一举将其封印。
即使剑圣有能力打败它，结果也必然是惨胜、需要付出相当夸张的代价，而他们在此时入场，起到的帮助则正好可以大大降低剑圣所需承受负担，届时合力将大地魔龙击杀，卖了人情的同时、顺势要求取走后者体内一些东西，可谓双赢之策。
心中梳理完整件事的大致情节，见山谷内部那两位强大存在明显已经开始交手，扰魔环境也由于大地魔龙彻底复苏而消失，麦尔斯果断下达了指示。
“传我命令，所有人即刻进入山谷，格雷姆先头推进，其余部队随后压上，务必以最快速度抵达指定地点展开作战！”
“是！”
一令下达，早已准备完成的机械化魔导部队立刻动身，飞鸟掠空、巨狼迈足狂奔，承载着技术人员的战车一辆接一辆向前方驶去，以这支队伍的超强机动力，至多不到一个小时、他们便可抵达………….
“砰！！！”
心中的想法还未彻底散去，一道身影却已突然自前方疾驰抛来，自麦尔斯不远处飞掠而过，最后重重撞在侧面岩壁之上，带起劲风与剧烈轰鸣！
“？”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是只刚刚进入山谷，作为先头部队推进的战狼型格雷姆！
怎么回事？
须知狼型格雷姆虽然不如早期基础格雷姆型号那般身高动辄数米、数十米开外，但也是以多种高密度合金与魔导产物铸造的钢铁之身，体长米余、重数千赫尔克，究竟是何等巨力才能将其像炮弹般打得极飞出去？
不及麦尔斯细思、几乎同一时间，惊呼与警报之声已然在军阵中接连大作！
“敌袭！敌袭！准备迎击！！！”
作为帝国情报局副局长，被大帝亲自任命的行动负责人，麦尔斯自然不会是庸碌之辈，他虽惊不乱、立刻拔出腰间魔铳。
“怎么回事？！”
“大人，是兽人！我们遇到了兽人的袭击！”
军阵最前方轰鸣不断，尘烟四起、仿佛已有大战突然爆发，灰头土脸的副官狂奔着赶回中阵，带来了让麦尔斯微微一愣的古怪情报。
“兽人？兽人与神圣帝国之间有人类联合王国阻隔，几乎很少成规模出现在前者境内，怎么可能形成部队建制？更别说兽王国目前与我国还是同盟关系………对面有多少数量？”
“这………两人，一只奇怪雄性虎人和诡异的雌性狐人，好像后面还有几个帮手，但距离太远属下没能看清…………..”
“蠢货！就那么点人也要专门强调种族？！”
麦尔斯瞬间反应过来，怒骂一声，毫不犹豫下令道。
“别跟他们浪费时间纠缠，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他们定然也是奔着大地魔龙而来，恐怕山谷之中还有其他同伙，说不定就是教会的走狗！”
“派小股部队牵制住那几人，主力与我强行突破封锁，继续执行原定计划！”
“是！”
……………………………………………..
外面那边，这会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
带着两名女仆和尤朵拉站在原理战场的高坡上，看着远方冲霄而起、战斗惊天动地的如山如岳岩石巨蛇，牧师小姐的心思却暂时落向了艾露妮他们那边。
帝国人在乱魔山谷之外设置了伏兵，这件事薇莉丝在前两天刚来到附近时就已经发现了，虽说当时前者的部队还没有聚集成规模，看不出太多端倪，但结合之前抓到的、那个伪装成盗匪活动并监视情况的帝国军官，并不难推测出——某位大帝恐怕是又盯上这里的什么东西了。
犹记得当初卡琳维嘉化身命运代行者时就曾提醒过，与【命运之轮】的纠缠交织，注定了她今后将面临愈发之多的“偶然”，即使并非主动，也总会有意无意牵扯进那些大事件之中…………
现在看来，那家伙恐怕还真没在胡说八道。
明明最初决定穿越乱魔山谷，走捷径前往遗迹的目的，只是单纯为了节省时间，顺便简简单单找点乐子，可不知不觉间一来二去、就变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能够让帝国情报局出动如此之大阵仗应对，甚至疾风剑圣不远万里亲自前来镇压的魔物，背景必然极其深厚，别的不说、光它刚刚现身之时的那般阵仗，便足以称为薇莉丝迄今为止所见魔兽的体型之最。
提奥行省的人口虽不算密集，但最近大量人员正从战场前线向内地逃难，这东西一旦冲出乱魔山谷，至少也会带来【四灾】那个级别的可怕祸害，甚至犹有过之也未尝不可能吧。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件足以影响世界局势的大事件。
“？”
感觉到衣袍下摆突然传来的轻轻拉扯，牧师小姐低头看去，却发现尤朵拉正在用略显担忧的目光，来回环顾着她与远处高空之中的战场，又不禁低声问道。
“薇莉丝姐姐，咱们真的不用去帮忙吗，那只大怪蛇看起来好像很厉害，晓光姐姐自己一个人的话……………”
“谁说她一个人的，不是还有位强无敌的剑圣大人助阵么？而且说到底、这件事他才是主力，我们最多也就帮帮忙而已～”
“小尤朵拉啊，你现在也算是勇者了，姐姐今天教你一个道理，这人生在世该摆的时候就得摆，什么责任越大能力越大那都是屁话，力量并不是枷锁和束缚，尊重他人命运、有能力也并不代表一定要卖力，连摸鱼都不会的话，这活着岂不是太累了？”
“呃……？薇莉丝姐姐，我不太懂…………”
“没关系，记住就好～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少女笑了笑，也不继续解释、只是转眼瞥向天穹之上，在那高高昂扬的岩石巨蛇顶端，此刻两道与其相比分外渺小、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身影正在飞驰闪烁。
虽然体型差距巨大，但二者举手投足之间却尽皆爆发出崩山断河般的可怕威能，剑气与爪影每每飞掠横扫，轰击在巨蛇身上，都会带来大片崩落与飞溅的黑液。
而巨蛇由于尚未完全脱离地下，似乎只能从蛇口喷射出漆黑如墨、宛若龙息般的反击，虽然的确威力惊人，但由于太过单一，总会被他们灵巧躲避、甚至强行从中斩裂开来，似乎在后者联手围攻之重、落入下风的反而是占据绝对体型优势的前者。
不过，也仅仅只是暂时的压制罢了。
这条被称作大地魔龙的半龙半蛇怪物的确诡异至极，它的身躯不但完全由岩石构成，而且似乎毫无痛觉、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势、哪怕被晓光用龙爪强行从中将整个山岳般的身躯一分为二，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凭空接续复原。
如此匪夷所思的景象，不禁让人渐渐心生疑惑………….
他们现今所见，真是【塔尔塔诺斯】的本体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牧师小姐早已觉察到了端倪所在。
如今晓光小姐可是学会了动脑子的龙，她很明显也已隐约看出些什么，才会同意与疾风剑圣一同对付塔尔塔诺斯。
因为龙神陛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正面击败对方，只不过在随便和它玩玩、正面拉扯对方的注意力，为另外一边更加关键的行动创造时间和空间罢了。
“薇莉丝姐姐，那我们现在…………”
清楚小家伙依旧还是很担心伙伴，薇莉丝也不再与她开玩笑，只微微抬手，之前那被龙娘小姐从喷涌黑潮中救下，不知为何始终昏迷不醒、姑且由两位女仆带着一同转移至此的年轻学者便已凭空漂浮至面前。
这个人，就是她们初来乱魔山谷之际，听见谷中心那第一次轰鸣响起时，被吞入地下的受害者之一，如今看来恐怕亦是唯一的幸存者。
但……….为什么恰巧只有他活了下来呢？
或许是运气好，或许是剑圣恰逢时刻出手救了他，但这世上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偶然和巧合，绝大部分看似碰巧的东西、只要真正深入追寻和探究便会发现——那其中其实皆有缘由。
“看仔细啦小尤朵拉，这是种比较高端的精神与灵魂沟通共鸣技巧，我先演示一遍，回头要记得写观后感哦～”
说着，在灵之小勇者略带惊讶的目光中，牧师小姐单指轻轻点向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青年眉心，银蓝色的双眸之中、仿佛有黑白萦绕之光闪烁而过。
【轮回】的权柄，在因果之上轰荡。
“唰！”
刹那间，天旋地转、周遭一切事物与景象随之突兀变幻。
再度清晰之时，薇莉丝的主视角已经来到了一片昏暗潮湿的地下河道之中。
“哎呀哎呀，看来不小心找对地方了啊，真麻烦……….这样搞得不就没法摸鱼了嘛～”
嘴上这般嘀嘀咕咕着，牧师小姐微微一笑，白光汇聚、在其手中化作【永恒权杖·世界之心】的模样，自顾自沿着阴暗幽深的隧道向前而行。
此地当然并非什么现实空间，出现于此的薇莉丝也并不是真实本体，应要说的话、大概类似于她凭借着【轮回】权柄，所进入这个名为罗温青年的精神世界吧。
但、也并非全然如此。
沿着单行道不断前行，未走多久，少女周围景象便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变化。
漆黑浊液汇聚为蜿蜒的地下河道，取代了原本清澈水流，两侧与顶端的石壁处开始生长出一颗又一颗色彩斑斓、密密麻麻的珍贵魔晶石，但牧师小姐对那些诡异莫名、或价值连城之物视若无睹，只继续向前移动着。
每前行一步，四周环境都仿佛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无声异变，地下河道中的流水愈发粘稠而墨黑，直至最后、竟宛若岩浆般泛起阵阵诡异气泡，石壁上的魔晶石不断膨胀、变大，化作脓包，又渐渐扁平、凝练，形成如同鳞片般贴附在岩石表面的细密质地。
终于，薇莉丝听见了跳动之声。
“咚咚～咚咚～咚咚…………”
石壁与鳞片随着规律微微震颤，那自黑暗深处流淌而来的漆黑浊流如同血液一般，被强而有力的心脏泵向身躯各处，她明白，自己已经很接近最终的目的地了。
少女依旧未曾停下脚步，仿佛周围的诡谲荒诞无法对其造成丝毫影响，直至一缕光芒自远方黑暗中徐徐传来，她拐过最后的弯道，将一团篝火与被其照耀明亮的石室映入眼帘。
她看见两道身影环着篝火席地而坐，他们年轻的脸颊在暖黄色火光中若隐若现，投射出长长的影子，那黑暗落在石壁之上，如同舞动扭曲的【蛇】。
一柄大到夸张的重剑、竖插在那容貌相对年轻的少年身边，他静静注视着跳动的火光、与对面同样静默而坐的青年双眼。
火焰在他清澈见底的明眸中燃烧，催促着他发出了问询。
“你真的决定了吗？”
被如此询问的青年微微颔首。
他的双腿之上摆放着一柄断剑，容貌则与前者至少有七成相似，唯独多了几分沧桑成熟与难言的稳重之色。
但比起虽然破破烂烂却基本完好无损的少年，此人整条右臂却与他的剑一样彻底消失了下半部分，只勉强用扯碎布条包裹的伤口处，甚至还在隐隐渗出殷红鲜血。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却并未受到丝毫影响，给出的回应依旧冷静而沉稳。
“毕维斯，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机会，那东西已经彻底失控，我们不能放任它继续扩散污染地脉，那会带来成百上千万、甚至更加可怕的终极灾祸，连白皇陛下都为之忌惮的力量，如果能仅以我一人为代价令其就此沉睡，已经是十分划算。”
“何况咱们现在受到了蛇血重度污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今日你我二人无一可活，死我一个、至少可以换你………….”
“阿什纳德·伯纳尔德！我毕维斯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你觉得我会畏惧死亡吗？！为什么不能由我来做？这条手臂、这把断剑，凭什么每次都是你？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保护身边之人！”
被称作毕维斯的少年猛然站起身，他飞扬的斗篷在火光下掀起大片阴影，胸口因愤怒剧烈起伏着，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但阿什纳德依旧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甚至露出几分淡淡笑意。
“毕维斯、你是天赋奇佳的孩子，比我、比我们父亲都更有才华，正因如此——才更应该坚强地活下去，我已经废了，死亡也只是一种逃避，而生存下来的、更加坚强的你，不正要担负起那名为【守护】的职责吗？”
“何况，是我带着你来到这地方，也理应由我负责善后，否则老爹要是知道了这事，非得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狠狠抽我耳刮子不可呢～”
“阿什纳德你这混蛋………！”
少年气得怒目圆瞪，却又很快失去了气势，无奈跌坐下来。
“呵、我总是说不过你……….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哈哈哈～毕竟——咱们是亲兄弟嘛，老哥我知事的时候，你这小子还在哇哇大哭尿床呢。”
“嗡～”
光影如水波般悄然荡漾，不知何时、坐在阿什纳德对面，与之隔火相望的，已经由年轻时候的毕维斯，换做了刚刚来到此地的薇莉丝本人。
未来剑圣的兄长脸上依旧带着那般平静笑意，仿佛早已知晓眼前存在的来临。
“您觉得我做的对吗？”
牧师小姐并未对眼前景象感到惊奇，同样一脸淡定地看向阿什纳德，撇撇嘴道。
“对又如何、错又如何？这话你该去问某位剑圣大人，而不是我这个因缘际会的过路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