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第312章 嗯
密室的石門緩緩關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光與聲,只留下牆壁上聚靈法陣散發的幽幽清光,和那堆積如山的靈石丹藥所透出的驚人靈氣。
沐雲盤膝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周圍是足以讓任何築基修士都為之瘋狂的財富。然而,他心中沒有半分喜悅,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蘇青鸞最後那句話,如同最惡毒的魔咒,在他耳邊反覆迴響。
“我對弱者,很快就會失去耐心的。”
失去耐心……會怎麼樣?
是被像一個玩膩的舊玩具一樣,隨手丟棄,然後碾碎?還是會連同整個落雲城,被她從這個世界上輕易地抹去?
沐雲不敢去想,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對力量的癲狂渴求。
他不再猶豫,一把抓過身邊的一塊上品靈石,雙目赤紅,瘋狂地運轉起《九轉混沌訣》。
精純磅礴的靈力如同找到了宣洩口的洪流,順著他的手臂,兇猛地灌入他的經脈之中。剛剛踏入築基期的經脈,在這股狂暴靈力的沖刷下,傳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
但沐雲不管不顧,他咬緊牙關,任憑汗水浸透衣衫,任憑經脈被撐得幾欲斷裂,只是機械地、瘋狂地吸收、煉化。
“小子!慢下來!你瘋了!”識海中,宋老焦急地大吼,“你剛剛築基,道基未穩,如此強行吸納靈力,會損傷根基,留下無法彌補的後患!欲速則不達!”
“後患?”沐雲在心中冷笑,聲音嘶啞而瘋狂,“我現在連下一刻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還談什麼以後!我只知道,不變強,就是死!”
他的道心,在那個屈辱的吻和這番話語的刺激下,已經變得偏執而扭曲。恨意與恐懼,成了他修鍊的唯一燃料。
宋老看著他這副幾近入魔的模樣,痛心疾首,卻又無可奈何。他知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沐雲的心魔源於那個妖女,也只有那個妖女,才能解開。可指望那個以折磨人為樂的魔女發善心?簡直是天方夜譚。
時間,就在這般自殘式的苦修中,一日日流逝。
蘇青鸞說到做到。
每日三餐,她都會親自前來。她從不踏入密室,只是將一個精緻的食盒放在石門口,然後一言不發地離去。
食盒裡的飯菜,不再是殘羹冷炙,而是專門為築基期修士精心烹制的靈食,每一口都蘊含著溫和而精純的能量,恰到好處地修復著沐雲因瘋狂修鍊而受損的經脈。
這種無言的“投喂”,比任何羞辱性的言語都更讓沐雲煎熬。
他吃著她送來的飯,用著她給的資源,住著她提供的密室……他的一切,都來自於這個他最恨的女人。這份認知,像無數根鋼針,時時刻刻刺著他的靈魂。
半個月後。
沐雲的修為,在海量資源的堆砌和不計後果的苦修下,已經徹底穩固在了築基期一層的巔峰,甚至隱隱觸摸到了二層的壁障。
這一日,石門如往常般開啟。
但這一次,蘇青鸞沒有放下食盒就走,而是緩步走了進來。
她依舊是一襲紫裙,風華絕代。密室中的靈光映照在她臉上,讓她看起來像是從畫中走出的神女,高貴得不染塵埃。
沐雲下意識地停止了修鍊,睜開眼,警惕地看著她。
半個月的獨處,讓他對她的恐懼和恨意沉澱得更加濃郁。
“速度太慢了。”蘇青鸞只是掃了他一眼,便給出了一個讓沐雲幾乎吐血的評價。
半個月,從初入築基到一層巔峰,這種速度若是傳出去,足以震驚整個東域!可到了她口中,卻只是“太慢了”。
“單靠吸收靈石,你就是一頭豬,也該撐飽了。”她語氣平淡,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從今天起,我親自‘指點’你。”
話音未落,她身上那築基後期的恐怖氣息,便如潮水般轟然散開,瞬間充斥了整個密室。
沐雲只覺得身上一沉,彷彿背負了一座萬仞高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你……”他艱難地開口。
“我會將修為壓制到與你同階。”蘇青鸞打斷了他,鳳眸中閃過一絲冷冽的戰意,“用你最強的招式,攻擊我。讓我看看,我用這麼多資源堆出來的玩具,到底有幾分斤兩。”
這是羞辱。
也是……機會!
沐雲赤紅的雙眼中,瞬間燃起了復仇的火焰。
這半個月來積壓的所有屈辱、憤怒、不甘,在這一刻盡數爆發。他甚至沒有一句廢話,低吼一聲,體內液態的靈力轟然運轉,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撲向蘇青鸞。
“玄天破岳訣·裂石!”
他一出手,便是自己目前掌握的最強戰技。拳風呼嘯,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狠狠砸向蘇青鸞的面門。
他要將這張讓他日夜不得安寧的絕美臉龐,徹底撕碎!
然而,面對他這全力一擊,蘇青鸞甚至連腳步都未曾移動。
就在拳風即將及體的瞬間,她才看似隨意地抬起了手。
那是一隻完美無瑕的玉手,五指纖纖,不見絲毫煙火氣。它以一種看似緩慢,實則快到極致的速度,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迎上了沐雲的拳頭。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兩者接觸的瞬間,沐雲只覺得自己的拳頭彷彿砸在了一團滑不受力的雲朵之上。他那足以轟碎巨石的恐怖力道,竟被對方輕描淡寫地一帶一轉,便消弭於無形。
緊接著,一股陰柔卻又無比凝練的巧勁,順著他的手臂,倒灌而回!
“咔嚓!”
一聲脆響,沐雲發出一聲悶哼,只覺得整條右臂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臂骨竟被這股巧勁直接震裂!
他整個人也被這股力量帶得失去了平衡,狼狽地向一旁跌去。
“破綻百出。”
蘇青鸞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下一刻,一道紫色的身影如鬼魅般貼近。沐雲甚至來不及反應,一隻包裹著靈光的秀氣腳掌,便攜著雷霆萬鈞之勢,精準地踹在了他的小腹丹田之上。
“噗——!”
沐雲如遭重鎚,一口鮮血狂噴而出,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堅硬的石壁上,又滾落在地。
丹田氣海內,剛剛凝聚成形的靈力氣旋劇烈震蕩,險些潰散。
一招!
僅僅一招!
同階之下,他便被徹底秒殺!
“這就是你的全力?”蘇青鸞緩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眼神中充滿了失望,“力量運用粗糙,靈力運轉晦澀,招式之間全是空門。與其說是修士,不如說是個拿著神兵利器的三歲孩童,可笑至極。”
每一個字,都像一柄利刃,狠狠扎在沐雲的尊嚴之上。
他剛剛因突破而建立起來的些許自信,被這一腳,踹得粉碎。
“起來。”蘇青鸞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沐雲掙扎著,想要爬起,但丹田的劇痛讓他渾身使不出力氣。
蘇青鸞見狀,眉頭微蹙。她屈指一彈,一粒碧綠色的丹藥精準地飛入沐雲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涼的暖流,瞬間湧入丹田,快速修復著他受損的氣海和經脈。
不過短短十幾個呼吸,沐雲便感覺力量重新回到了身體。
“繼續。”蘇青鸞的聲音再次響起,冰冷而無情。
沐雲死死地咬著牙,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擦去嘴角的血跡,看著眼前這個宛如天塹般不可逾越的女人,心中的不甘與恨意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再次沖了上去。
這一次,他學聰明了,不再硬碰硬,而是催動起身法,試圖遊走攻擊。
“身法不錯,可惜,在我面前,和龜爬沒什麼區別。”
蘇青鸞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沐雲只覺得眼前一花,對方竟鬼魅般地出現在自己身後。
一隻手掌,輕飄飄地印在了他的后心。
沛然莫御的力量再次爆發。沐雲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再次飛了出去,這一次,他傷得更重。
接下來,整個密室,都變成了沐雲單方面的煉獄。
他一次次地爬起,又一次次地被蘇青鸞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輕易擊倒。
拳、掌、指、腿……她彷彿精通世間所有的搏殺技巧。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處地擊打在他最難受、最薄弱的地方。她總能預判出他下一步的動作,總能在他靈力運轉最滯澀的節點發動攻擊。
她不像是在戰鬥,更像是一個冷酷精準的匠人,在用最殘酷的方式,將一塊頑鐵上的雜質一點點敲打出去。
沐雲從最初的狂怒,到中途的驚駭,再到後來的麻木。
他的身體承受著地獄般的痛苦,但他的精神,卻在一次次的慘敗中,被迫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成長著。
他開始下意識地模仿蘇青鸞的靈力運轉方式,開始學習她那羚羊掛角般的發力技巧。他腦海中,她每一次攻擊的軌跡,每一次閃避的角度,都像烙印一般,清晰無比。
這是一種屈辱到極致,卻又高效到極致的學習。
“砰!”
不知是第幾十次被擊倒,沐雲躺在地上,渾身骨骼彷彿都散了架,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汗水與血水混合在一起,將他徹底變成了一個血人。
這一次,蘇青鸞沒有再讓他起來。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如同一灘爛泥般的沐雲,那雙古井無波的鳳眸中,終於掠過了一絲無人察覺的……異樣。
是驚訝,也是一絲極淡的讚許。
她原以為,以這種程度的打擊,不出十次,這個少年的意志就會被徹底摧毀。
但她沒想到,他竟然撐下來了。
每一次倒下,他眼神中的恨意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愈發凝練,像一柄被反覆淬鍊的刀,越來越鋒利,越來越純粹。
“你的混沌道體,比我想象中還要耐打。”她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平淡。
她走到沐雲身邊,蹲了下來。
這個舉動,讓沐雲緊繃的身體瞬間一僵。
一股熟悉的、讓他心神不寧的幽香,再次將他籠罩。他偏過頭,不敢去看那張近在咫尺的絕美臉龐。
蘇青鸞沒有再用言語刺激他,而是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指尖縈繞著一縷柔和的青色光芒,輕輕點在了沐雲那被踹得塌陷下去的胸口。
一股溫潤而生機勃勃的靈力,瞬間渡入沐雲體內。
這股靈力與丹藥的藥力截然不同,它更加柔和,更加精純,如同春日裡最和煦的風,溫柔地撫過他那些受創嚴重的經脈和碎裂的骨骼。
難以言喻的舒適感,瞬間驅散了大部分的劇痛。
沐雲渾身一顫,猛地看向蘇青鸞,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極度的困惑。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做?
打傷他的是她,現在為他療傷的……也是她?
這種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的行為,讓他那本就混亂不堪的內心,變得更加迷茫。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蘇青鸞感受到了他的注視,眼帘微垂,聲音清冷,“你是我的人,在我玩膩之前,我不允許你死,也不允許你廢掉。你的身體,是我的財產。”
她的話,一如既往的刻薄,像是在解釋自己只是在維護一件私有物品。
但沐雲卻敏銳地感覺到,她說這番話時的語氣,似乎與平時有些不同。少了幾分玩味,多了幾分……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認真。
“你知不知道,”蘇青鸞一邊為他療傷,一邊彷彿閑聊般,漫不經心地開口,“我父親,紫雲蘇家的家主蘇振雄,他最喜歡收藏各種神兵利器。”
蘇振雄!
這個名字第一次從她口中說出,帶著一種無形的、沉甸甸的壓力。那是東域真正的掌權者之一,一個跺跺腳就能讓無數宗門世家灰飛煙滅的存在。
沐雲的心,猛地揪緊。
“他常說,一塊好的璞玉,或是一塊稀有的神鐵,若是不經過千錘百鍊,不去其雜質,塑其筋骨,那便永遠只是一塊無用的死物。”
蘇青鸞的指尖,順著他的胸骨緩緩下滑,所過之處,碎裂的骨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著。
她的動作很輕,很柔,卻讓沐雲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你,”她抬起眼,目光直視著沐雲的眼睛,那雙深邃的鳳眸里,彷彿藏著一片幽深的星海,“就是我見過最好的‘材料’。混沌道體……呵,若是讓蘇振雄知道了,你猜,他會把你打造成一柄絕世神兵,還是會將你熔煉成一顆能助他突破瓶頸的……絕世大葯?”
冰冷的寒意,瞬間從沐雲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他毫不懷疑,以蘇振雄那種梟雄的性格,後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所以,在我有足夠的力量,能保住我想要的‘玩具’之前,”蘇青鸞的語氣陡然轉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霸道,“你最好給我乖乖地待在這裡,接受我的‘打磨’。否則,我不介意親手把你送到我父親的煉丹爐里去。”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但這一次,沐雲卻從中聽出了一絲截然不同的意味。
她的話里,似乎隱藏著一個驚人的信息——她和她的父親蘇振雄之間,並非鐵板一塊。她似乎……也在忌憚著什麼。
而自己,這件“玩具”,似乎是她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想通了這一點,沐雲的心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沉得更深。
從一個人的玩具,變成另一個人計劃中的棋子,這兩種身份,又有何區別?
他依舊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蘇青鸞收回了手。
沐雲驚奇地發現,自己身上那些足以躺上十天半個月的致命傷,竟然已經痊癒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只是些皮外傷。
這種生死人、肉白骨般的治療手段,讓他對蘇青鸞的實力,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認知。
“今天就到這裡。”蘇青鸞站起身,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食盒在外面,吃了它,然後自己修鍊。明天同一時間,繼續。”
說完,她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
沐雲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蘇青鸞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只是給了他一個冰冷的側臉。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沐雲撐起上半身,聲音沙啞地問道。
這是一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以這個女人的性格,完全可以讓他像個傻子一樣,在無知中被她玩弄。她完全沒必要向他解釋任何事,更沒必要提及她的父親蘇振雄。
密室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良久,蘇青鸞才傳來一聲輕不可聞的,彷彿自嘲般的嗤笑。
“大概是……覺得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木偶,玩起來太無趣了吧。”
她丟下這句模稜兩可的話,不再停留,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石門之外。
石門,再次緩緩關閉。
密室里,只剩下沐雲一人,和他胸前那依舊殘留著一絲她指尖溫度的皮膚。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怔怔地望著頭頂的石壁,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
妖女、魔鬼、玩具、棋子、璞玉、材料……
蘇振雄……煉丹爐……
這些辭彙在他的腦海中瘋狂交織,讓他第一次對自己的處境,和對蘇青鸞這個女人,產生了除了恨意之外的……思考。
她究竟想做什麼?
她將自己打造成一柄“利刃”,那這柄利刃,未來……要斬向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