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第363章 寒鴉嶺
茶樓內的低語，如同投入湖面的冰凌，在蘇青鸞與沐雲心間激起細密的漣漪。玄冥教，這個剛剛在北境與他們有過交集、行事詭秘的勢力，其觸角竟然延伸到了東域邊界的十萬大山？
蘇青鸞神色不動，端起茶杯，指尖在粗糙的陶杯壁上輕輕摩挲。她傳音給沐雲，聲音凝成一線：“寒鴉嶺……在黑岩城北三百里，是十萬大山外圍一處陰煞之氣匯聚的險地，盛產幾種偏陰寒屬性的靈草與礦石，偶有低階修士組隊前往採集。玄冥教的人出現在那裡，絕非偶然。”
沐雲也端起茶杯，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窗外廣場上熙攘的人群，傳音回應：“他們是在北境搜尋某物未果，轉移了地點，還是……本就是兵分多路，同時在多處尋找？他們找的東西，會不會和……萬載空青有關？” 他想起了霜語城失竊的“冰魄樞紐”，以及玄冥教對陰寒屬性事物的熱衷。
“不排除這個可能。”蘇青鸞鳳眸微眯，“萬載空青雖是至寶，但其蘊含的‘凝固時光’與‘純凈空無’意境，對某些陰邪功法或陣法，或許有特殊的調和或鎮壓作用。玄冥教所圖甚大，若他們真在搜尋類似之物，我們必須更加小心。”
她放下茶杯，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畫著簡單的紋路，那是她思索時的習慣。“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安全返回蘇家。你我傷勢未愈，不宜節外生枝。五日後傳送陣開啟，我們便離開。”
沐雲點頭認同。當務之急是恢復實力，確保蘇青鸞和萬載空青的安全。至於玄冥教的陰謀，來日方長。
兩人付了茶錢，離開茶樓，回到客棧。
接下來的幾日，黑岩城成了他們暫時休整的驛站。蘇青鸞在房中布下更嚴密的防護與聚靈陣法，兩人幾乎足不出戶，全力調養恢復。
沐雲的混沌道體展現出了驚人的恢復力。在丹藥和地火炎晶的輔助下，他受損的本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滋養、彌補，混沌氣旋重新變得凝實活躍，修為雖未立刻突破，但根基反而比之前更加穩固紮實，對《混沌無名書》的感悟也因這次生死歷練而更深了一層。
蘇青鸞的恢復則更側重於祛除體內最後一絲陰寒濕毒，以及穩固因強行催動“映照大千”神通而略有震蕩的心神本源。她的靈力恢復到了六成左右，雖然距離全盛尚遠，但那份清冷自若、洞察一切的氣度已完全回歸。更重要的是，她對那新領悟的意境掌控，似乎更進了一步，即便不刻意施展，周身也常有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心境澄澈的“清輝”感。
修鍊之餘，兩人的相處平淡而溫馨。蘇青鸞會偶爾指點沐雲關於混沌之力運用的細節，沐雲則會嘗試用客棧簡陋的廚房，烹制一些他在山林中觀察到的、可食用的靈植或獵取的妖獸肉，盡量做得可口些。蘇青鸞起初只是略嘗幾口，評價一句“尚可”，後來卻會默默將他準備的食物吃完。
偶爾，兩人也會對坐窗邊，看著樓下街景，隨意聊些話題。蘇青鸞會說起蘇家的一些舊事，雲州的風物，修仙界一些有趣的傳聞；沐雲則講述他作為散修時的一些見聞，對修鍊的困惑與感悟。界限悄然模糊，更像是相識多年的知己在閑談。
第四日傍晚，沐雲調息完畢，感覺狀態前所未有的好。他睜開眼，正看到蘇青鸞倚在窗邊，手中把玩著那枚從岩漿池底得到的地火炎晶，若有所思。夕陽的餘暉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側臉線條優美得不像真人。
“青鸞。”他輕聲喚道。
蘇青鸞轉過頭，眸光清澈：“嗯？”
“你的傷勢……可還有礙？”沐雲走到她身邊，關心地問道。
“已無大礙，只需再溫養些時日便可。”蘇青鸞將炎晶收起，看向他，“你呢？本源恢復如何？”
“差不多了。”沐雲感受了一下體內澎湃的混沌之力，笑道，“甚至感覺比之前還要凝實幾分。”
“那就好。”蘇青鸞嘴角微彎，“明日傳送陣開啟，我們便離開此地。回到蘇家，一切再從長計議。”
沐雲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關於玄冥教……回到蘇家后，你要如何應對？”
蘇青鸞眸光轉冷，望向北邊寒鴉嶺的方向：“玄冥教行事詭秘狠辣，此番在北境與東域邊界同時出現，所謀必然不小。他們既已主動招惹到我頭上，此事便不會輕易揭過。回到青鸞閣，我會動用蘇家的情報網，徹底查清他們的動向和目的。至於萬載空青……”她頓了頓，“此物對我至關重要，亦可能成為他們的目標。在弄清一切之前，需嚴加保密，謹慎使用。”
她看向沐雲，語氣緩和下來：“這些事，回去再說。眼下，先平安離開此地。”
“嗯。”沐雲應道，心中卻已下定決心。無論前路有何風浪，他都會站在她身邊，與她一同面對。
一夜無話。
第五日清晨，兩人早早來到城中心廣場的石塔前。已有不少修士在此等候，大多是準備前往天風城的商旅或修士，其中不乏幾個氣息不弱的金丹期。見到蘇青鸞與沐雲這對容貌氣質出眾（儘管刻意收斂了氣息）、卻顯得頗為低調的年輕男女，不少人都投來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但很快便移開，畢竟修仙界奇人異士眾多，誰也不願無故招惹是非。
繳納了一千下品靈石（兩人份）后，執事弟子將他們引到傳送陣旁等候。傳送陣直徑約三丈，由一種銀灰色的“空冥石”構築而成，表面刻滿繁複的空間符文，此刻正散發著穩定的微光，顯然已經預熱準備完畢。
負責操控陣法的是一位金丹後期的鐵劍門長老，他仔細核對了人數和靈石，又檢查了一遍陣法能量，這才沉聲道：“都站到陣法中央，莫要超出範圍，穩住心神。天風城距離此地三萬餘里，傳送過程約需半炷香時間，期間或有顛簸，勿要驚慌。”
眾人依言走入陣法光幕之中。蘇青鸞與沐雲並肩而立，站在人群靠里的位置。
隨著鐵劍門長老掐動法訣，將數枚中品靈石打入陣眼，整個傳送陣驟然亮起奪目的銀白色光芒！空間波動瞬間變得劇烈，熟悉的失重與拉扯感傳來。
然而，就在光芒最盛、傳送即將啟動的剎那，異變突生！
一道極其隱蔽、卻陰毒無比的神識尖刺，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驟然從圍觀人群中射出，並非攻擊主持陣法的長老，也不是攻擊陣法本身，而是直刺向陣法中央的蘇青鸞！
這攻擊極其刁鑽隱秘，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正是陣法啟動、空間波動最混亂、修士心神最易鬆懈的瞬間！而且，這道神識攻擊中，蘊含著一股蘇青鸞曾在北境熟悉的、陰寒死寂的氣息——玄冥教！
他們果然沒有放棄追蹤！甚至可能早就潛伏在黑岩城，就等著他們使用傳送陣離開、心神專註於此的這一刻發動偷襲！目標明確——干擾蘇青鸞，讓她在傳送過程中心神失守，輕則傳送失敗、被拋入空間亂流，重則神魂受創，甚至可能被這股陰寒神識侵入，留下難以磨滅的隱患！
電光石火之間，蘇青鸞的“映照”視角已本能展開！那道陰毒的神識尖刺，在她澄澈的心境“鏡面”上被瞬間捕捉、映照出其軌跡與核心的一點污濁陰寒！
她可以避，可以擋。但此刻她正全力穩住自身，對抗傳送陣的空間撕扯，倉促間硬接或閃避，都可能影響傳送的穩定，甚至波及身旁的沐雲和其他無辜修士！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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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緊挨著她、看似全神貫注於傳送的沐雲，忽然動了！
他沒有轉身，沒有回頭，甚至沒有調動太多的混沌之力。他只是極其自然地、彷彿下意識地，側身半步，擋在了蘇青鸞與那道神識尖刺襲來的方向之間！
與此同時，他胸口那枚一直貼著肌膚佩戴的地火炎晶，似乎感應到了主人面臨的神魂攻擊，以及那股熟悉的陰寒氣息（曾在岩漿池對抗過），驟然自發地爆發出一小團純凈熾烈的陽炎之火！
這陽炎之火並非物理攻擊，而是純粹針對神魂陰邪的防護與凈化！
“嗤——！”
那道陰毒的神識尖刺，正好撞在這團自發護主的陽炎之火上！如同冰雪投入熔爐，瞬間發出被灼燒消融的細微聲響，其上的陰寒死寂氣息被迅速凈化、瓦解！雖然未能完全抵消這道由金丹後期（甚至可能更高）修士發出的蓄意偷襲，但也將其威力削弱了大半！
剩餘的小半神識衝擊，結結實實地撞在了沐雲的背心！
沐雲渾身劇震，悶哼一聲，臉色瞬間一白，眉心處甚至閃過一絲極其黯淡的黑氣（被凈化后殘餘的陰寒），但他身形卻如山嶽般穩穩立在蘇青鸞身前，未曾後退半步！
而此刻，傳送陣的光芒也達到了頂點，空間之力轟然爆發！
“嗡——！”
銀白光芒吞沒了一切，包括那道偷襲失敗后迅速消散、隱沒在人群中的陰毒氣息，也包括石塔前鐵劍門長老驚怒的喝問，以及圍觀人群的騷動。
天旋地轉，空間穿梭。
半炷香的時間，在沐雲咬牙忍耐著背心處傳來的、混合了灼燒與陰寒刺痛的神魂衝擊中，顯得格外漫長。他能感覺到，偷襲的那道神識雖被炎晶陽炎凈化大半，但殘餘的陰寒之力依舊在試圖侵蝕他的神魂，帶來陣陣暈眩與刺痛。他全力運轉混沌之力，配合炎晶的暖流，與之對抗、消磨。
蘇青鸞在他身後，能清晰看到他瞬間蒼白的側臉和微微顫抖的肩膀。方才那電光石火間的一切，她都“看”得清清楚楚。沐雲那幾乎本能的挺身遮擋，炎晶的自發護主，以及他此刻強忍痛苦的堅持。
她伸出微涼的手，輕輕握住他垂在身側、緊緊攥拳的手，一股精純溫潤的《青霄凌雲訣》靈力，混合著一絲“映照”意境獨有的安撫之力，緩緩渡入他體內，幫他穩住心神，驅散那殘餘的陰寒。
沐雲緊繃的身體，在她的靈力注入下，稍稍放鬆了一些。
傳送的終點——天風城，終於到了。
光芒散去，腳踏實地。喧囂的人聲、濃郁的靈氣、以及比黑岩城宏偉繁華不知多少倍的城市景象，撲面而來。他們正站在一座更加龐大、符文更加複雜的傳送高台上，周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但兩人都無心欣賞。蘇青鸞立刻扶住沐雲，低聲問：“感覺如何？”
沐雲深吸一口氣，壓下神魂的刺痛和暈眩感，搖了搖頭：“沒事，一點小衝擊，混沌之力能化解。”他看向蘇青鸞，眼中帶著擔憂，“你沒事吧？”
蘇青鸞看著他眼中毫不作偽的關切，心中那股複雜的情緒幾乎要滿溢出來。她抿了抿唇，壓下翻湧的心緒，輕輕搖頭：“我無礙。多虧了你……和炎晶。”
她沒有說謝謝，但那緊握的手，和眼中的柔光，已說明一切。
兩人迅速離開傳送高台，融入天風城繁華的街道。蘇青鸞對這裡似乎頗為熟悉，帶著沐雲七拐八繞，很快來到一條相對清凈的巷子，進了一家名為“雲客居”的客棧。這家客棧檔次明顯高於黑岩城那家，環境清幽，靈氣充沛，且似乎有特殊的陣法隔絕窺探。
要了一間帶獨立小院的上房，關上院門，布下層層禁制后，兩人才真正鬆了口氣。
“玄冥教……果然陰魂不散。”蘇青鸞神色冰冷，鳳眸中寒光閃爍，“竟然敢在天風城傳送陣前公然偷襲！看來，他們比我想象的還要肆無忌憚，對我們的行蹤也掌握得相當準確。”
沐雲坐在石凳上，一邊調息平復神魂的些許動蕩，一邊皺眉道：“他們是如何知道我們會使用黑岩城的傳送陣？又如何在那個時機精準發動偷襲？難道我們在黑岩城時，就已經被盯上了？”
“很有可能。”蘇青鸞沉吟道，“黑岩城雖小，但魚龍混雜。或許我們採購丹藥、打聽消息時，便已落入他們眼線之中。他們隱忍不發，直到我們使用傳送陣、心神專註的剎那才動手，可見其耐心與狠辣。”
她走到沐雲身邊，伸出手指，輕輕點在他眉心。一絲清涼柔和的“映照”之力滲入，幫他探查並徹底驅散那最後一絲陰寒殘餘。“你的神魂堅韌，加上炎晶護體，此番有驚無險。但下次絕不可再如此魯莽！玄冥教的神識攻擊歹毒無比，專損修士根基，若被其侵入核心，後果不堪設想。”
她的語氣帶著后怕的嚴厲。
沐雲感受到眉心那溫柔的觸感和她話語中的關切，心中溫暖，乖乖應道：“知道了。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沒想那麼多……”
“沒想那麼多？”蘇青鸞指尖微頓，抬眸看著他，那雙清冷的鳳眸此刻清晰地映著他的影子，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沐雲，你的安危，同樣重要。我不希望……你再為我受傷。”
這話語里的重量，讓沐雲呼吸一滯。他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眼中那不容錯辨的、近乎疼惜的情緒，只覺得一股熱流從心口直衝頭頂，耳根發燙，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應。
蘇青鸞說完，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深意，臉上微微一熱，迅速收回了手指，轉過身去，語氣恢復了平日的清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紊亂：“你……先好好調息，穩固神魂。我去處理一下後續事宜。天風城有蘇家的產業和情報點，我需要去聯繫一下，安排返回雲州的事宜，同時……查一查玄冥教在這裡的爪子！”
說完，她幾乎是有些倉促地離開了小院。
沐雲看著她略顯匆忙的背影，摸了摸尚存她指尖微涼觸感的眉心，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里，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被她關心的甜蜜，更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而柔軟的決心。
他閉上眼，開始專心調息。混沌之力與炎晶的暖流交融，緩緩撫平神魂的細微漣漪。
